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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 字数:9991 更新:2022-08-22 01:14:21

第九十九章

雷·提彬爵士从他的“美杜莎”左轮手枪枪口望过去,盯着罗伯特·兰登与索菲·奈芙,觉得有些懊悔。“朋友们,”他开口说:“自从昨晚你们闯进我家,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使你们免于受到伤害。然而现在,你们的执着已让我陷入了困境。”

他看到索菲与兰登脸上露出震惊与被人出卖的无辜表情,然而他还是相信他俩很快就会明白,就是这一连串的事件,将他们三人带到了这些看似不太可能的十字路口上。

我有很多的东西要跟你们两个人说……你们不明白的事情也有很多。

“请相信我,”提彬继续说:“我从没想过要把你们牵扯进来。你们跑到我家,就是来找我的吧。”

“是吗,雷爵士?”终于,兰登勉强接过话茬:“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们还以为你目前的处境很危险呢。我们是来帮你的啊。”

“我相信你们会来帮我,”提彬说:“有很多事情我们还需要一起讨论呢。”

兰登与索菲惊惶失措地紧盯着那把对准他们的左轮手枪,一时似乎无法将视线从它身上移开。

“我只想引起你们充分的注意,”提彬说:“如果我想伤害你们,那现在你们的小命早玩完了。昨晚你们闯到我家,我拼了老命把你们救出来。我是讲信义的人,我凭良心起誓,我只会让那些出卖圣杯的人沦为牺牲品。”

“你在胡说什么啊?”兰登说:“谁出卖圣杯了?”

“我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提彬叹了口气:“我知道为什么《圣杯文献》从没公开于世人。我也知道为什么郇山隐修会决定,无论如何也决不泄露真相。所以千禧年才能平静地过去,人们没看到任何神示,‘世界末日’来临时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兰登深吸了一口气,想要争辩几句。

“郇山隐修会,”提彬继续说下去,“接受了要将真相与世人分享的神圣任务,即在‘世界末日’来临之际将《圣杯文献》公之于众。几百年来,像达·芬奇、波提切利,以及牛顿这样的人,不顾一切地保护这些文献,并执行那项神圣的任务。然而在真相即将大白的紧要关头,雅克·索尼埃却改变了主意。这位担负了基督教历史上最重大使命的人,最终逃避了自己的责任。他认定将真相公布的时间不很合理。”提彬转向索菲说:“他辜负了圣杯,辜负了郇山隐修会,也辜负子曾经努力使这个时刻早日来临的无数代人。”

“你?”索菲大声叫道,她终于抬头瞥了他一眼,她绿色的眼睛愤怒地逼视着他,她显然意识到什么了。“是你害死了我祖父?!”

提彬冷笑道:“你祖父和他的护卫长是圣杯的背叛者。”

索菲顿时觉得怒从心起。他在撒谎!

提彬的语调很是无情:“你祖父投靠了天主教会,很明显是他们逼他不要泄漏真相的。”

提彬冷冷地笑了:“亲爱的,教会镇压那些企图威胁揭穿谎言的人,有着两千多年的历史经验。自康斯坦丁时代以来,教会成功隐瞒了抹大拉的玛丽亚与耶稣基督的有关事实。如果他们现在再次耍花招欺骗世人,那也用不着大惊小怪。教会也许不会再次雇佣十字军去屠杀异教徒,但它们的影响却丝毫未减,而且采用的手段也同样的阴险。”他顿了顿,仿佛是要强调接下来的观点:“奈芙小姐,你祖父想把你家庭的情况告诉你,这已经有—段时间了吧。”

索菲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眼下对你来说重要的是知道这个。”他深吸了一口气:“你父母、你奶奶以及你的兄弟都不是死于意外的车祸。”

索菲乍听此言,百感交集。她张嘴想说,却开不了口。

兰登摇了摇头:“你在胡说什么呀?!”

“罗伯特,它可以解释一切。所有的细枝末节都能够说明这一点。历史往往会重复上演。教会每次在要别人对《圣杯文献》保持沉默前,都要暗杀一些人。随着‘世界末日’的临近,害死大师的亲人等于向他传达了一个明确的信息,嘴巴闭紧一点,否则,接下来遭殃的就是你和你的孙女了。”

“可他们死于车祸。”索菲结结巴巴地说,她觉得童年时代遭受的那种痛苦又在心里蔓延开来了。“是一次意外。”

“你这是在编造晚间的催眠故事骗你自己呢!你想,一家子就剩下两个人——郇山隐修会的大师和他唯一的孙女——这一对能让教会得以控制同业公会的完美组合安然无恙。我只能想象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天主教会对你祖父造成了多大的恐惧。他们威胁说,如果他胆敢将圣杯秘密透露出去,就杀死他;他们还威胁说,除非他使郇山隐修会重新考虑他们先前的誓约,否则将即刻来个了断。”

“雷爵士,”兰登终于明显被激怒了:“你肯定没有证据,证明教会跟这些人的死有关,你也没证据证明,是它让郇山隐修会决定保持沉默。”

“证据?”提彬激动地反驳道:“你想要郇山隐修会受到外来影响的证据?新的千禧年已经来临,而世人却依然懵懂无知!这样的证据难道还不够吗?”

索菲在提彬说话的余音里,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索菲,我必须把你家里的情况告诉你。她意识到自己全身在发抖。这会不会就是祖父一直想告诉她的真相?会不会对她说她的家人是遭人暗算?对于那次夺走她亲人生命的车祸,她又真正了解多少呢?只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细节而已。甚至报纸上的报导也已经变得模糊起来。是车祸?抑或是晚间的催眠故事?索菲头脑里闪电一般,突然,她想起祖父一直对她严加保护。在她还小的时候,祖父从不轻易丢下她一个人。甚至在她长大成人,离家上大学期间,她也觉得祖父时时在关注着她。她不知道,在她整个的一生当中,是不是都有郇山隐修会的成员在暗中照顾着她。

“你怀疑他被人操纵了,”兰登满腹狐疑,朝提彬瞪大了眼睛:“所以你就把他杀了?”

“不是我开的枪。多年以前,当天主教会夺走他的亲人时,索尼埃其实就已经死了。他终于屈服了。现在,他总算摆脱了无法完成神圣使命的耻辱给他带来的痛苦。你想,他必须在二者之间作出选择。他总得做些什么吧。难道世人愿意永远被蒙蔽下去吗?难道世人会允许教会将他们的谎言永远载人历史教科书里去吗?难道世人会允许天主教会以谋杀及巧取豪夺的手段对外施加影响吗?不,我们必须采取一些应变措施。现在,我们正准备继承索尼埃先生的遗志,将犯下的可怕错误纠正过来。”他停了片刻,又说:“而这就得看我们三人是否齐心协力了。”

索菲除了怀疑还是怀疑:“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帮你?”

“亲爱的,因为你的缘故,郇山隐修会才没能将《圣杯文献》公之于众。你祖父对你的关爱,使他没有勇气去挑战天主教会,因为他担心教会会对他唯一的亲人进行报复,这种恐惧挫败了他。然而他从未找到机会跟你解释,因为你排斥他,从而束缚了他的手脚,让他只有耐心地等了。现在,你必须向世界澄清一个事实,以告慰你祖父的在天之灵。”

罗伯特·兰登已经放弃了准备承受重担的努力。尽管在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疑问,然而他知道,眼下只有一件事情对他是重要的了——那就是让索菲从这里活着出去。他所有的内疚,所有原先误以为是他连累了提彬而引发的内疚,现在统统转移到索菲的头上去了。

是我带她去维莱特庄园,我必须承担起这个责任。

兰登揣摩不透,不知道雷·提彬究竟有没有能力,将他们残忍地杀死在牧师会礼堂里。不过,在被人误导的探索过程中,他肯定参与过杀人。一想到这间偏僻的、四周都是厚厚高墙的屋子里,即使枪声响起外面也听不到时——更糟糕的是外面还下着雨,兰登就不安起来。何况提彬的罪行他刚才向我们坦白过了。

兰登瞥了索菲一眼,她全身似乎还在发抖。难道教会杀害索菲的家人,就是为了堵上郇山隐修会的嘴吗?兰登确信现代的天主教会是不会杀人的,因此其中必定有其他的缘由。

“放索菲走,”兰登怒视着提彬,大声喝道:“你我两人得就这个问题私下里谈谈。”

提彬极不自然地笑起来:“这恐怕涉及到信誉问题了,这样的风险我赔不起,不过我可以把这个给你。”他将整个身子都靠在拐杖上,却仍然毫无绅士风度地拿枪对准了索菲。他从口袋里掏出拱心石,晃了晃,这才把它递给了兰登。“罗伯特,这是我信得过你的表现。”

罗伯特·兰登满怀戒心,没有伸手去接。雷·提彬打算把拱心石还给我们?

“你快拿着。”提彬说着,笨拙的把拱心石硬塞过来。

兰登只想到一个提彬愿意将拱心石还给他们的原因。“你已经把它打开过了。你把地图拿走了是吧?”

提彬摇摇头说:“如果我解开了拱心石的谜,我也许早就不在这里,而是独自去寻找圣杯,不需要让你们插手了。真正的骑士在圣杯面前学会了谦卑。他学会了该如何根据出现在他面前的征兆行事。当我看到你们走进教堂,我便明白了,你们是来帮我的忙的。我并不是为了维护我的尊严,而是为真相这位更伟大的主人服务的。人类有权知道历史的真相。是圣杯找到了我们,现在它在请求我们将它向世人公开,因此我们应该携起手来。”

虽然提彬一再要求合作、彼此信任,然而当兰登走上前去接过冷冰冰的拱心石时,他始终把枪对准了索菲。兰登猛地抓过拱心石,往后退去,这时瓶里的醋发出“咕咚咕咚”的响声。刻度盘依然杂乱无章,然而密码盒原封不动。

兰登看了看提彬,说:“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不会把它砸碎?”

提彬发出一阵得意的怪笑:“你威胁说要砸毁拱心石,还在圣殿教堂时我就已经意识到你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罗伯特·兰登怎么会砸毁拱心石呢?你是位历史学家,你手中掌握了开启两千年历史的钥匙——是一把借以找到圣杯的失而复得的钥匙。从中你能感受到为严守它的秘密而被活活烧死在火刑柱上的所有骑士的灵魂。你会让他们死得毫无价值吗?不,你不会的。相反,你会维护他们。你会加入你所崇拜的伟人,如达·芬奇、波提切利、牛顿他们的行列。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会对你眼下的处境感到光荣。拱心石在大声召唤着我们,它渴望得到自由。这时刻现在已经来到了。是命运,给了我们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雷爵士,我不能帮你,我不知道怎么把它打开。牛顿爵士的坟墓我也只看了一会儿。再说,就算我知道密码——”兰登停了下来,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

“你也不会告诉我是不是?”提彬叹了口气:“罗伯特,我很失望,也很奇怪,你竟然毫不买我的账呢。要是在你们闯入维莱特庄园之前,我和雷米把你们结果了,那我现在的任务就简单多了。可我当时却不顾一切,选择了一条正道,更为光明磊落。”

“你这也叫光明磊落?”兰登盯着枪质问道。

“这都是索尼埃的错。”提彬继续说道:“他和他的护卫长向塞拉斯撒了谎。要不然我也许会毫不费事地将拱心石弄到手。我怎么会想到这位大师竟然欺骗我,把拱心石留给他素来不合的孙女儿?”他轻蔑的看了索菲一眼:“罗伯特,幸好有你参与进来,多少给了我一些补偿。你没让拱心石永远被锁在银行的保险柜里,而是将它取出,并跑到我家来。”兰登心想,我还能去哪里呢?对圣杯史有所了解的历史学家少而又少,唯有提彬和我都知道它的历史。

提彬看上去有点得意:“当我得知索尼埃临死之前给你留下话时,我就清楚,你手中一定掌握了很有价值的郇山隐修会的资料。至于是不是与拱心石有关,或者与到哪里去寻找拱心石有关,我就不敢肯定了。不过,当我看到警察在后面追踪你们,我就在心里怀疑你们可能会来我家了。”兰登怒目而视:“要是我们没去你家呢?”

“我当时就在想方设法向你们伸出援手,不管怎样,拱心石最后还是来到了维莱特庄园。你们把它送到我期待已久的手中,这只能证明我当初的方向是正确的。”

“你说什么!”兰登大惊失色。

“塞拉斯按照预先定好的计划,突然闯进维莱特庄园,从你们手中夺走了拱心石,因此一方面使你们免于受到伤害,另一方面也给我开脱了罪责,也使你们不至于怀疑我在跟塞拉斯串通一气。不过,当我看到索尼埃设置的密码有多复杂时,我决定再利用你们一会。一旦我知道可以单独干下去时,稍后我也许就会派塞拉斯来盗走拱心石。”“所以你选择在圣殿教堂下手。”索菲愤愤地说,语气里充满了被人出卖的懊恼。

曙光就要来临了,提彬心想。圣殿教堂无疑是他从罗伯特·兰登和索菲·奈芙手中夺取拱心石的最佳地点,而教堂与那首诗的明显联系又使它成为一个似是而非的陷阱。他对雷米交代得很清楚——那就是在塞拉斯夺回拱心石时躲起来。然而不幸的是,当兰登威胁着要把拱心石砸烂时,雷米吓坏了。要是雷米没有露脸,那该多好啊!提彬回想起自导自演的那场绑架游戏,不由懊悔地想。雷米是我对外的唯一联系人,可他竟然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幸运的是,塞拉斯还不知道提彬的真实身份,因而轻而易举地受了骗,并将他带离教堂,然后又傻乎乎地在一边看着雷米假装将人质绑在轿车的后面。隔音的屏障在他们中间一竖起来,他就可以给坐在汽车前排的塞拉斯打电话了,他模仿教主的法国口音,命令塞拉斯径直去天主事工会。然后,他只需要向警方挂个匿名电话,就可以让塞拉斯永远的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这样,松开的一端线被绑紧了。

但更难对付的是松开的另一端线,那就是雷米。

提彬内心激烈地挣扎着,想尽快做出决定,但雷米最终证明自己是个沉重的包袱。在找寻圣杯的过程中,每次总得有人做出牺牲。早在提彬看到车中酒吧柜里的酒瓶、法国白兰地酒以及一听花生罐头时,他就想好了最妥帖的解决方法。罐子底下的药粉会更有效地触动雷米过于敏感的神经,并给他致命的一击。雷米把车停在骑兵校阅场时,提彬从后面爬了出来,走到供乘客出入的车门,然后坐到前排靠近雷米的座位。几分钟后,提彬从车里钻出来,又重新爬到车子后面。他清除掉所有可疑的痕迹,然后着手完成最后的计划。威斯敏斯特教堂并不远。尽管提彬绑在腿上的支架、拐杖和手枪引起了金属检测器的反应,然而那些酒囊饭袋一碰到事情就不知该如何处理。我们要不要让他解下支架爬进去?要不要搜查他有残疾的身体呢?倒是提彬教给这些狼狈不堪的保卫人员一个更简便的解决方法——他拿出一张表明自己是王国骑士的印有浮凸印章的身份卡,这些可怜的家伙差点没被吓得晕倒,便手忙脚乱地将他放了进去。此刻,提彬看着茫然不知所措的兰登和索菲,拼命抑制住内心的冲动,他本想告诉他们,他是如何巧妙地把天主事工会卷入到即将给天主教会带来灭顶之灾的阴谋中来。但他们还得等待一段时间。现在,他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先去做。

“朋友们,”提彬用极纯正的法语大声说:“不是你们去找圣杯,而是圣杯自动找你们来了。”他微笑了一下:“现在我们只有通力合作,这是再清楚没有的了。圣杯已经找上我们的门来了。”没有人搭他的话,只有沉默。

他转而低声地说:“听着,你们听到我说话吗?圣杯穿越了数个世纪,正在跟我们说话哩。它要求摆脱郇山隐修会的愚弄。我恳求你们抓住这个机会。现在,是不可能找得到三个比我们更能干的人聚在一起,破译最后的密码,来打开这个密码盒了。”他停下来,双目低垂。“我们得一起发誓。彼此之间信守诺言。我将以骑士的拳拳之心,努力揭开历史的真相,告知于世人。”

索菲深深地望了提彬一眼,斩钉截铁地说:“我决不会和杀害我祖父的凶手一起宣誓。我只希望他日能在监狱里看到你。”

提彬神情顿时变得凝重,然后又果断起来:“女士,我对你的想法深感抱歉。”他转过身,拿枪对准了兰登:“罗伯特,你怎么样?你到底是跟我呢,还是不跟我?”

第一百章

曼努阿尔·阿林加洛沙主教经受过各种各样肉体上的苦难,然而子弹射人胸膛冒出来的灼人热气,却使他产生一种非常异样的感觉。它深入肺腑,却又痛彻心扉。令人觉得这不是肉体上的伤痛,而是近乎于精神上的磨难了。

他睁开双眼,努力想看看面前有些什么,然而雨水落在他的脸上,模糊了他的视线。我在哪里呢?他觉得有双强壮有力的胳膊托住了他,那人抱住他虚弱的身体,就像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他的黑色长袍,被风"呼啦啦"地吹了起来。

他抬起虚弱的胳膊,抹去脸上的雨水,终于看清了那人是塞拉斯。这位块头硕大的白化病患者,正沿着雨雾缭绕的人行道,踉踉跄跄地走着,他大声呼喊,希望有医院闻声前来搭救。声音撼人心魄,仿佛是痛苦的哀鸣。他通红的眼睛,坚定地望着远方;止不住的泪水,从他苍白的、血迹斑斑的脸上流了下来。

"孩子,"阿林加洛沙主教轻轻地说道:"你受伤了。"

塞拉斯低头看看,脸上的表情由于极度痛苦而扭曲。"神父,我真的很抱歉。"他似乎快要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塞拉斯,你快别这么说,"阿林加洛沙主教赶忙回答:"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这都是我的错。"教主答应过我,说不会有人死的;而我也叫你完全听命于他。"我太急于求成,也太担惊受怕。结果我们两人都被人骗了。"教主根本就未曾打算把圣杯交给我们啊。

阿林加洛沙主教躺在这位多年前他收留的男人的怀里,觉得自己纷飞的思绪立刻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西班牙,回到了当年他辛苦起家的地方——在奥维耶多市,他带着塞拉斯建造了一座很小的天主教堂;再后来,他的思绪又飞到了纽约,在那里,他与坐落在莱克星顿大街上的高耸入云的天主事工会中心一起演绎了上帝的辉煌。

五个月前,阿林加洛沙主教得到了颇令他气馁的消息。他终生的事业由此走到了危险的边缘。他至今还能想起那次在岗道尔夫堡会面的每一个细节,他的人生由于那次会面而彻底被改变了……那条引发这场灾难的消息,他至今依然记得。

那天,阿林加洛沙主教高昂着头颅,走进了岗道尔夫堡的天文图书馆,他满以为会有无数人前来迎接他,急不可待地走上前来,拍拍他的后背,然后他在美国为基督教作出的杰出贡献倍加赞美。

然而,使他失望的是,里面迎接他的只有三个人。

一位是是梵蒂冈罗马教廷的秘书,他身材臃肿,脸色阴沉。

还有两位意大利的高级红衣主教,洋洋得意,却假装非常的虔诚。

那名身材圆嘟嘟的罗马教廷法律事务负责人,握了握阿林加洛沙主教的手,然后示意他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请坐,不要有什么拘谨。"

阿林加洛沙主教坐到椅子上,然而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位秘书又开口了;"主教,我这人不太善于唠叨家常,所以,还是让我直接挑明叫你来的原因吧。"

"那你就直说吧。"阿林加洛沙主教瞥了瞥两位红衣主教,他们似乎正在掂量着他,表情很是自持,却又满怀期待。

"你应该非常清楚,"秘书说道:"最近教皇陛下以及罗马教廷的其他人,一直很关注天主事工会颇有争议的做法所带来的政治影响。"

阿林加洛沙主教顿时气得连毛发都竖了起来。这件事,他已经不知在多少次的场合里跟这位新任的教皇交代过了,然而,令他沮丧的是,他原来还以为这位新教皇是在教会中实行民主改革的热烈拥护者呢。

"我向你保证,"那位秘书很快地补充了一句:"教皇陛下对你的管理方式,并没打算作任何的改变。"

我倒不希望有什么改变呢!阿林加洛沙主教心想。"那叫我到这里来,又是什么意思?"

这位身材庞大的男人叹了一口气,说:"主教,我不知道怎样说才能说得得体,所以我不妨直说了吧。两天前,我们秘书处进行无记名投票,否决了梵蒂冈颁布的针对天主事工会的法令。"

阿林加洛沙主教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说白了,就是从今天起以后六个月,罗马教廷将不再将天主事工会视为它麾下的一员。你的教会是你自己的教会,圣座也将与你脱离干系。教皇业已同意,我们也已经在起草相关的法律文件。"

"但——但那是不可能的!"

"恰恰相反,这很有可能,也是很有必要的。教皇陛下已对你咄咄逼人的招收教徒的政策以及肉体苦修的做法深感不安。"他停顿了一下。"还有,他对你们的妇女政策也非常的不满。坦率地说,天主事工会已经成了罗马教廷的负担,也使它感到难堪!"

阿林加洛沙主教呆住了:"使它难堪?"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你肯定很奇怪吧?"

"但天主事工会是唯一的教徒在不断增加的天主教组织。迄今为止我们已有1100多名牧师。"

"不错,但却使我们陷入了困境。"

阿林加洛沙主教忽地站了起来:"你去问教皇陛下,1982年天主事工会协助梵蒂冈银行摆脱困境时,有没有使他难堪?"

"对那件事,罗马教廷会永远感激你们的。"秘书语气平静地说:"不过还是有人相信,你之所以被优先封为主教,唯一的原因就是因为1982年你的那次慷慨的馈赠。"

"这不是真的。"阿林加洛沙主教觉得自己被深深地伤害了。

"不管怎样,我们确实有这个打算。我们正在起草脱离彼此关系的条款,其中也包括对那笔钱的偿还。我们将分五次付清欠款。"

"你们想用钱打发我吗?"阿林加洛沙质问道:"你们给我钱,好让我安安静静地走开?眼下,也就剩下天主事工会在发出理性的声音了!"

其中一位红衣主教抬起头:"对不起,你是说理性?"

阿林加洛沙主教俯到桌子上,声音提高了八度:"你们果真不知道教徒们脱离天主教会的原因么?还是看看你周围吧,大主教。人们已经对它失去了敬重。过去恪守信仰的作风已不见了,教规也成了一纸空文。什么禁欲、忏悔、圣餐、洗礼,还有弥撒——你们挑来拣去——选择了其中的几样,然后就将其余的清规戒律抛在脑后。你说,在精神上,天主教会又能给人们指点什么样的迷津呢?"

"那都是一些3世纪的陈规陋习了,"另外一位红衣主教说:"不适用于现代的基督徒。这些法规,在今天这个社会里已经行不通了。"

"是吗?不过似乎对天主事工会还有用呢!"

"阿林加洛沙主教,"秘书好像在做总结性陈词似的说道:"教皇陛下出于对贵组织与前任教皇关系的尊重,将给天主事工会六个月的时间,主动与罗马教廷断绝关系。我建议你利用你与圣座之间的分歧,创立属于你自己的基督教组织。"

"我反对。"阿林加洛沙大声宣称:"我要亲自质问教皇陛下。"

"只怕教皇陛下不想再见到你了。"

阿林加洛沙主教站了起来:"谅他也不敢轻易罢免前任教皇赐封的主教职位吧。"

"对不起,"秘书的眼皮没眨一下。"上帝之所予,为上帝之所取。"

阿林加洛沙主教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内心一阵恐惧与茫然。他回到纽约,万念俱灰,整天望着天空发呆。一想到基督教的未来,他的内心就充满了悲哀。

他是在几个星期之后,才接到那个改变了一切的电话的。打电话的人说话听起来很像是法国人,并自称是教主——这是高级教士之职中极为普通的头衔,他说他知道罗马教廷不打算再给予天主事工会任何的支持。

他怎么知道的?阿林加洛沙主教大惑不解。他原本希望只有一小撮罗马教廷的政治掮客知道天主事工会即将与罗马教廷断绝关系的消息,显然是有人走漏风声了。说到遏制流言蜚语,那么除了梵蒂冈城四周的围墙,世上还没有哪个地方的高墙能具有如此强的渗透力。

"我在各处都有耳目。"教主低声地说:"通过这些耳目我总能得到某些信息。如果你愿意帮忙,我就能找到藏有神圣遗迹的地方,它将给你带来巨大的影响,你将获得足够的力量,使罗马教廷对你俯首称臣;你也将获得足够的力量,来拯救我们的信仰。"他略微停了停:"这不仅对天主事工会有利,也是为我们大家着想。"

为上帝之所取……上帝之所予。阿林加洛沙主教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那你给我说说,你有什么打算。"

圣玛丽医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此时,阿林加洛沙主教已经失去了知觉。塞拉斯筋疲力尽,一下子扑倒在进门的通道上。他双膝跪地,大声地呼救。接待室里的所有人,看到这位半裸着身子的白化病患者怀抱着一位满身是血的牧师,都吓得目瞪口呆。

那名来帮塞拉斯将昏迷不醒的主教抬上轮床的大夫,在给阿林加洛沙把脉时,脸上的神情很是令人沮丧。"他失血过多,我看没有多少生还的希望。"

阿林加洛沙主教的眼睛忽然闪动了一下,他又清醒了片刻,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塞拉斯:"孩子——"

懊悔与愤怒,如闪电般将塞拉斯淹没。"神父,我就是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也要找到那个欺骗我们的人,亲手宰了他。"

阿林加洛沙主教摇了摇头,神情很是悲伤,这时医院的人过来准备把他推走。"塞拉斯……如果你没从我这里学到什么,那请你——请你看看这个吧。"他抓住塞拉斯的手,用力掐了一下:"记住,宽恕是上帝此给我们的最好礼物。"

"可是神父——"

阿林加洛沙主教闭上眼睛,说:"塞拉斯,你应该做祷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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