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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 字数:21827 更新:2022-08-24 01:55:09

陈青云 《残肢令》

引 子

 

  这是一把古怪的兵刃,长仅尺半,尖端作宝剑形,一边是峰利的刃口,另一边却呈锯齿形,真是古怪到极点。

  通体精光雪亮,耀人眼目。

  怪刃的刃身正中,赫然刻着“残肢令”三个字。

  刃口的一面,锋利得可以吹毛断发,锯齿的一面,却锐利得有如野兽的森森利齿,寒气逼人。

  这古怪的兵刃,却有一个恐怖的名称:“残肢令!”

  “残肢令!“

  ——代表着——

  恐怖!

  残酷!

  血腥!

  由于“残肢令”的出现,使本来就已经扰乱不休的江湖,又加上了一层恐怖的阴影。

  武林中人人自危,谈“令”色变。

  凡接到“残肢令”的人,最多三日,不是双手被齐肩削去,就是双腿被齐股切去,然后被怪刃穿胸而亡。

  这的确够残忍、够恐怖。

  而被残杀的人,无论是两臂被削,或者是双腿被废,一律是右边齐手,左边留有齿痕,胸前穿透一孔,丝毫不爽。

  “残肢令!”

  震撼了整个武林,风靡了黑白两道。

  “残肢令!”

  神秘而恐怖。

  黑白两道,无数的高手出动了,他们要查出这神秘而恐怖的人物,但,毫无蛛丝马迹可寻。

  “残肢令”出现的地点,忽南忽北,神出鬼没,使那些追踪的高手们,疲于奔命,次次扑空。

  令主是谁?没有人知道。

  “残肢令”为什么要出现江湖,也没有人知道。

  接到“残肢令”的人,尽都是黑白两道知名之士,都具有非凡的身手,但他们却躲不过“残肢令”的迫害。

  “残肢令”为什么要找这些人下手,除了被残杀的人之外,没有人知道,但被残杀的人,已不能再开口说话。

  于是——

  “残肢令”除了恐怖、惨酷之外,又加上了神秘。

  “残肢令”这奇怪的兵刃,在此以前,从未在武林中出现过,所以没有任何人能道出它的来历。

  在短短的三个月内,“残肢令”一共出现了五次,五次中,有五个名震武林的高手被残杀!有的失去两臂,有的被削两腿而亡。

  他们都是一方霸主,不可一世的人物。

  武林中,谈“令”色变!

  第一次——“残肢令”出现南昌城,白道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中原一鹗上官云奇”被卸去两臂后,穿心而死。

  第二次——接到“残肢令”的是九江“白合帮”的帮主“屠龙手高原”,同样的也是被齐肩削去双臂透胸而死,

  “白合帮”是江湖上有名帮会之一,帮内高手如云,而“屠龙手高原”却在总坛之中被废,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

  第三次——更使人迷离莫测,“残肢令”竟然送到了“丐帮天南分帮”的舵主“独眼鬼丐吴子清”的手上,在“残肢令”送达的当天晚上,他被齐股削去了两腿,然后分心一刀陨命。

  第四次——接到的人是开封五大镖局的总镖主“千手如来万源通”,他被废去了两臂,穿胸丧命。

  第五次——更奇,隐居在武昌城内的,纵横江湖三十多年的黑道巨孽,“活阎罗姜虚”

  居然也接到了“残肢令”,被削去双腿穿心而死。

  “黑阎罗姜虚”,武功高绝,凶残暴戾,平生杀人无数,恶迹耀发难数,这一来,倒是大快人心。

  短短的三个月之间,“残肢令”出现了五次,废去了名噪一时,五个黑白两道高手,竟然无一幸免。

  “残肢令!”

  使江湖中充满了恐饰、血腥!

  武林中,人人自危,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恐怖的怪兵刃,会送到自己手中,尤其是某些心有腻病的人。

  这五次的出现中,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被残杀的人,年纪都在五十开外,没有一个是五十岁以下的人。

  为什么?仍然没有人能揣测得出来!

  于是——

  江湖中人人自危,揣测纷纭——

  不知这残酷的命运,下一次将轮到谁?

  这种迹近疯狂的惨酷残杀行为,什么时候才能终了。

  根据这“残肢令”五度出现的情形而论,“残肢令“的主人,必然是一个武功盖世的怪物,否则,这五个先后接到“残肢令”的人,都是名噪一时的武林高手,岂能毫无反抗的任人宰割?

  但,他们一个一个的被削臂断足之后,复被透胸穿心毙命,丝毫没有反抗的迹象。

  “残肢令”又出现了!

  这柄亦刀亦锯的怪刃,第六次出现江湖。

  距离第五次,仅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次接到“残肢令”的,却是洗手归隐已十年的“飞龙庄”庄主“云龙三现赵亦秋”。

  “云龙三现赵亦秋”,凭他的一身出类拔萃的轻功和内功修为,享誉江湖四十年,十年前才洗手归隐。

  他已是六十开外的人了,想不到“残肢令”会临到他的头上,以他的武功和名望,不由使武林大起骚动。

  多少武林人物,纷纷向“飞龙庄”赶来。

  “云龙三现赵亦秋”的生平至好,“神火掌雷青”、“四海游侠白如风”,急友之难,也于第三天早晨赶到。幸喜故友无恙,“残肢令”主,竟还未现身。

  “飞龙庄”中,一时群雄糜集,尽都是名噪一时的人物,一个个心怀凛惧,但却悲愤填膺,不眠不休的守候着。

  “残肢令”,除非他是神,如果是人的话,任他功力盖世,也逃不过这么多武林高手的监视。

  群雄议论纷纷,无论如何,他们要揭开“残肢令”主人的庐山真面目,决心要为武林除去这个祸害。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还没有任何预兆。

  根据以往几次“残肢令”出现的例子,从没有超过三天的,那今天是最后一天,过了今晚,就算没事了。

  “飞龙庄”——由于“残肢令”的突然来临,被罩上了一层惨雾愁云,全庄布满了恐怖的气氛。

  凡是黑暗的角落过道等地方,都装上了明灯,差不多每隔一丈,就有一个人看守,彻夜不眠的守候。

  全庄,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庄前庄后,布满了明桩暗卡。

  庄院附近三里地面以内,或明或暗的伏伺了不知多少武林人物,他们的目的,当然是要想一睹“残肢令”的真面目。

  庄内大厅中,筵开不夜,为数约二十的高手,把“云龙三现“赵亦秋围在正中,像众星拱月似的。

  庄主“云龙三现赵亦秋”,不停的在厅中来往碟碟,时而叹一口气,灰白的须发,似乎显得更白了。

  正中,酒席中央,盘碟杯碗环绕中,摆着一把精光雪亮长仅尺半亦刀亦锯的怪兵刃——

  那就是三天前送达的,震撼武林的“残肢令”!

  它像是一道催命符,使人看了不禁毛发惊然!

  厅中群豪,虽然表面上故作镇定,但都各自在心里挂上了几只吊桶。不时的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残肢令”出现江湖,前后仅四个月,已有五个一等一的高手被废,今天是第六次出现。

  “残肢令”主人,究竟是一个什么形象的怪物,没有人知道,仅知道它代表着恐怖和凶残,令人颤栗!

  “飞龙庄”戒备森严,灯明如昼,人影穿梭来往,就是一只苍蝇,恐怕也逃不过众人的眼睛。但,对于那神出鬼投的“残肢令”主人,是否会生效,群豪都在心里打了个结,谁也没有这份自信。

  斗转星移,已经是三更时分了,仍然没有一点动静。

  只要再过两个更次,就算平安大吉。

  “残肢令主人,难道这一次会破例?”

  众人在心里猜测,但谁也不说出口来!谁敢保证这可怖的人物不在最后的两个更次出现,也许,此时,他就隐身在例。

  “神火掌雷青”手抚长须,发话道:“这魔头想是找不到机会下手,不来了!““四海游侠白如风”接口道:“凭庄中这周密的布署,一只苍蝇也瞒不过众人耳目,任他武功通玄,也不见得就能轻易逞凶!”

  “飞龙庄”庄主赵亦秋,闻言苦笑了一下,一言不发,他心中似乎有一丝不样的预感,他决逃不出“残肢令”的毒手。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消逝,众人的心弦也愈扣愈紧,恐怖的气氛也愈来愈浓厚,这最后的时刻,最是难熬。

  还有一个多更次,度一刻犹如一年。

  这一个多更次,是“残肢令”下手的最后时刻。

  群雄的心,像是拉紧了的弓弦。

  飞龙庄主“云龙三现赵亦秋”,叹了一口气道:“老夫行年已六十有五,虽死亦不算夭,承蒙各位友好,不远千里而来,心中十分感激,但今晚的事,不比寻常,如果那魔头现身的话,老夫凭一身艺业,与他周旋,各位请作壁上观,切莫出手,以免结怨于那魔头,老夫生平,从来不做亏心事,实在想不出那魔头要向我下手的原因!”

  “神火掌雷青”性最急躁,首先哇哇大叫道:“赵老兄,你我几十年性命之交,肝胆相照,我如果是贪生怕死的,我就不会来了!““赵庄主且请安心,凭我们在座的二十几个人,任那魔头三头六臂,今晚也叫他尝尝残肢丧命的滋味!“

  “那魔头必是知难而退了!”

  “他不来便罢,如果来了,嘿嘿!……”

  一时之间,你言我语,众口纷纷,闹成一片。

  庄内,响起了四更的梆声。

  就在梆声刚落的刹那之间——

  一声阴森至极的冷笑,清晰的传人众人的耳里。

  这笑声突如其来,冰寒彻骨,根本不像是发自活人的口。

  恐怖!

  阴森!

  显示着某一件恐怖的事,将要来临。

  厅内顿时鸦雀无声,静得落针可闻。

  刚才还在狂吹大气的群雄,此刻,一个个面容失色,打从心底里冒出寒气,征怔的望着灯明如画的院落。

  奇怪!

  这冷笑声来自何处?难道密如星罗棋布的明桩暗卡,竟然没有一人发现已有人进人飞龙庄中?

  飞龙庄主赵亦秋,见对方已然来临,庄内庄外严密的布署,竟然被对方视如无人之境,单只这一种神鬼莫测的身手,就足以使人丧胆亡魂,自知今晚决难幸免,反而镇定了下来,毫无惧容的向厅外朗声道:“赵亦秋恭候多时,残臂残腿,悉听尊便,但老夫不明白的是何处与尊驾结怨,而蒙传下‘残肢令’?”

  一个冰冷至极的声音,又告传来。

  “赵亦秋,本令既非穷凶恶极之辈,也不是妄逞凶残之徒,二十年前武陵山中‘甘露帮’那一段血债,你不会说不知道吧!今晚本令就是前来清结这一笔血债来了!”

  飞龙庄主赵亦秋,顿时面如死灰,僵立无言。

  厅中群雄心里陡然一震。

  二十年前“甘露帮”血案,曾轰动了整个武林。

  “甘露帮”出现江湖仅一年,遭受了黑白道五十余高手的突袭,而于一夜之间,冰消瓦解。

  全帮自帮主以下,不是断腿残肢,就是身首异处,全部死难的帮众,不下二百人之多,逃生的寥寥无几。

  这真是武林中,一件空前的庞大杀劫。

  至于造成这血案的原因,没有人知道。

  “甘露帮”从此在江湖中除名。

  这空前的血案,变成了武林中的悬案。

  “甘露帮”已成了一个历史名词,逐渐的在人们的记忆中消失。淡忘——

  想不到二十年后的今日,这名称又重现江湖。

  而且——

  是出自这使人亡魂丧胆的神秘恐怖人物“残肢令”的口中,更足以令人震惊莫名,心神皆颤。

  “飞龙庄”庄主“云龙三现赵亦秋”,当年也是参与突袭“甘露帮”的高手之一,已属毫无疑问。

  但这“残肢令”主人,又是“甘露帮”的什么人呢?

  声音似近在咫尸,但却飘忽得如空谷传音,使人捉摸不定到底发自何处,这一份功力,就已令人颤栗不已。

  “赵亦秋,还有什么后事要交待?”

  语冷如冰,寒意逼人!

  阴森!

  恐怖!

  气氛凝重得使人喘不过气来!

  死亡的气息,越来越浓厚了!

  一幕血淋淋的惨剧,就将要上演!

  “云龙三现赵亦秋”神态有些近乎失常,嘶声道:“恶魔,你留下名来!”

  “残肢令主!“

  “甘露帮的事和你有什么关联?”

  “嘿嘿嘿嘿!”

  笑声冰冷阴森,那丝丝如发自极地冰窟似的刺骨寒气,使厅院之中有如冬日遽临,寒意慑人。

  “本令就是‘甘露帮’帮主!“

  此语一出,群雄一个个心寒胆颤,面面相觑。

  “云龙三现赵亦秋”,一听对方自称是“甘露帮”帮主,恍若焦雷贯顶,自知今天难免一死,顿生拼命之心。

  但又慑于对方的威势,不敢贸然出厅,正在犹豫不决之时,眼前一花,一个美赛天仙的妙龄少女,已现身面前_

  只见她,青锋倒提,满脸悲愤之色,颤声叫了一声:

  “爸爸!“

  身形一晃,就问厅外院中射去。

  “云龙三现赵亦秋”不由骇得亡魂皆冒。他生平只有此女。爱同掌上明珠,他早已吩咐她,无论如何,不许现身,想不到她竟在这紧要关头,仗剑出手,急叫道:“珍儿不可!”

  就在此刻,院落四周的灯火,突然全部熄灭,人声一阵嚷乱。

  厅中群雄,纷纷亮剑举掌,忘其所以的向院中纵去。

  接着——

  厅内的灯火也换地告熄灭,四周顿时一片漆黑。

  助拳的群雄,顿时感到事情不妙,回头又向厅门扑去,就在这灯熄回身的电光石火之间——

  一声凄厉惨绝的哀嗥,突自厅中传出——

  这一声惨嗥,显示着惨事已无法避免的发生了!

  月落星沉,这惨嗥声在万籁俱寂的空气中,传出老远,庄外埋伏的无数江湖人物,也告心头巨震,纷朝庄内驰来。

  庄中顿时人声沸腾,齐往厅中涌去。

  就在这众人忙乱惶恐的当中,一条灰色人影,捷若鬼魅般的飘出“飞龙庄”,消失在天亮之前的黑暗中。

  待到灯火复明,一幅惨绝人寰的画面,映人众人眼帘。

  “云龙三现赵亦秋”,倒卧在血泊之中,那刺目的鲜红液体,流得满厅俱是,厅内四壁和桌椅之上,也被溅满点点鲜血,腥味扑鼻,两只手臂,整齐的齐肩削落,胸前一个血窟窿,还冒着阵阵的血水。

  惨!

  惨!

  惨!

  那被唤作“珍儿”的美艳少女,抚尸悲痛而绝。

  这一幕充满血腥恐怖的悲剧结束了!

  “残肢令!”又一次得手,连前共是六次,六个名噪武林的高手,在“残肢令”下毙命。

  天亮了——

  无数的武林人物,怀着一种莫名的心情,离开了“飞龙庄”,惊恐之中,带着一丝失望。

  因为他们仍然没有看到“残肢令”主人的面目,甚至是什么样的身形,都不曾瞥到。

  他们唯一的收获,就是知道了这恐怖而神秘的“残肢令”主人,是二十年前,被黑白道高手五十多人,在一夜之间,弄得冰消瓦解的“甘露帮”帮主。

  道上——

  那些离开“飞龙庄”的武林人物,在热烈的谈论着“甘露帮”帮主,神秘而恐怖的“残肢令”!

  “甘露帮”在江湖上消失了二十年,现在竟然死灰复燃,出了这么一个神鬼莫测的恐怖人物,清理血债。

  预料中,昔年参与“甘露帮”这一个血案的黑白道高手,恐怕没有一人能幸免这残酷的报复。

  根据江湖的传言,二十年前“甘露帮”自帮主以下,二百多人非残即死,逃生的寥寥无几!

  而且帮主“古道热肠杨震寰”本人加上全家大小八口,也全部惨死,而这“残肢令”却自称“甘露帮”帮主,岂非是奇绝天下的事。

  这真是奇怪透顶,令人无法想象。

  “甘露帮”帮主据说昔年已经丧命当场,难道传闻不实?

  或许“残肢令”假借“甘露帮”帮主的名字而行凶?

  或许,这其中另有文章?

  或许——

  总之,这恐怖而神秘的人物,令人无法想象。

  他留给武林中的人是:

  谜!

  谜!

  谜!

第一章 血泪未干话当年

 

  朔风怒吼,地冻天寒,嘘气成冰!

  一天一夜的大雪,把大地妆点成一个琉璃世界。

  入目一片耀眼的茫茫。

  远山近树,溪路洼丘,宛如一幅粒琢银妆的立体大图案。

  行人绝迹,鸟兽无踪。

  除了触肤如割的刺骨寒风,无休止的呼号外,整个大地,在皑皑白雪的掩盖下,似乎已丧失了生机。

  天空老是一片蒙蒙的灰色,时间似乎也停止了它的运行,使人分不出这是白天还是夜晚。

  武陵山像一尊全身编索的巨灵之神,静静的蹲踞在一个绝大的水晶盘中,不言不动,巍然矗立。

  这时——

  一个小小的黑点,在雪地之上如弹丸跳掷般,向武陵山侧的一个峡谷奔去,在雪光掩映之下,分外醒目。

  奇怪——

  在这种地冻天寒,人兽绝迹的地方,竟然还有生物出现,而且是奔向雪锁冰封的荒山僻谷。

  渐渐,可以看得出来,那小黑点竟然是一个人,身上还背着一个大包袱,顶着硬骨的北风,一个劲的狂奔。

  他是谁?

  由于他戴着风兜,脸孔凡全被遮没无法辨认得出来,但从他疾行的速度和身形看来,显然是一个武林健者。

  那人影似乎对这一带的地形,极为熟悉,在一片茫茫之中,仍然速度不减,径朝谷口驰去。

  峡谷曲折幽回,两侧是壁立千仞的森森岩壁。

  由于谷壁陡峭,积雪不留,仍现出苍苍岩壁。

  峡谷尽头,是一片陡峭磷蛔的森森巨岩,那人影行到岩脚,仰头向那十余丈高处的一块突出的岩石看了一眼。然后,足尖微微一点地面,身形暴射而起,这一冲之势,足有七八丈高下,升势将尽,身形也忽的一窒。

  就在这一窒的当口,足尖斜斜一喘岩壁,身形又疾逾鹰隼般的凌空射起,又拔高五丈,然后拧身变势,曼妙轻灵的在半空划了一道半弧,轻如一根羽毛般落在那半壁中突出的那块岩石上面。

  突岩的后面,是一个黑黝黝的洞口,直径约一丈上下。

  那人影到得洞口,摘下风兜,露出面目——

  哦!

  竟然是一个绝世风标的美少男,看年纪至多在十六、七岁之间,只见他生得丰头!

  “额,五官均匀,两道剑眉,斜飞入鬓,目如点漆,清澈如两泓秋水,厚薄适中的嘴唇。挺秀的鼻梁,不啻潘安再世,宋玉重生。

  这俊美绝伦的少年,解下背上的大包,提在手中,面上透出一丝喜色,向洞口高叫了一声:“师父!“

  “师父!“—

  是洞壁的回音。

  他又提高了嗓子,高叫了一声——但,回答他的,仍然是那空洞的回音。

  少年面上,喜色顿收,代之的是紧张和惊疑。

  他飞步抢入洞中——

  洞并不深,约莫二十来丈的样子,迎面是间!“大的石室,石室正中对着洞口,是一个石榻,进洞就可看到。

  现在,他师父惯常打坐的百榻,却空空如也。

  少年心中一紧.一个纵步,窜进石室。

  突然——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面来!

  星目转处,不禁魂飞魄散,宛如焦雷贯顶,顿时,全身发麻,耳鼓内嗡嗡作响,几乎不能支持站立的身形。

  眼前呈现一幅惨绝人寰的画面。

  石室地上,尽是一摊摊凝结了的血水,已变成了紫黑之色,血泊中,倒卧着三具四肢不全的尸体。

  “哗啦!”一声,那少年手中的大包袱,掉落地上,抖落开来,竟是些盐米肉食等日常食用的东西。

  那俊美少年,这时的面容扭曲成了一个怪形,两眼直瞪,如醉如痴,泪水,如两道细流,汨汨不断。

  石室之中,充满了凄凉、死寂、恐怖、阴森!

  久久之后,那少年似从一场噩梦中醒来,悲嘶一声,就向居中的一具白发尸体扑去,哺哺的唤着:“师父!师父……您老人家和两位叔叔,是遭了什么人的毒手,徒儿要为您复仇,师父!您说呀!”

  这泣血断肠的嘶唤,令人不忍听闻。

  少年一面悲声呼唤,一面用手翻开白发老人的衣袍,这白发老人,赫然只有一条胳膊,身上的创口,竟然有十一处之多,创口皮肉翻转,尚在渗着血水,形状惨不忍睹。

  突然——

  那白发老人的尸体动了一下,少年一惊之后,忖道:“难道师父他老人家还没有死?”

  用手一探胸际,果然尚有余温,少年心中不由一喜,但一喜之后,又愕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

  以他粗浅的内功修为而言,他无能为力。

  如果此刻,有一个功力深厚的人在侧,以真元内力,注入伤者体中,可能会挽回一条垂危的生命。

  但,这石室中,除了他,便是另外两具尸体。

  少年急得涕泪滂沱,心如油煎,不停的团团打转。

  他又向另外的两具尸体走去,两个都是头发灰白的老者,其中一具两臂齐肩断去,另一具则失去双腿。

  用手一触之下,冰冷僵硬,显然已死去多时。

  这两个本来就是残废的老者,浑身上下,剑痕累累,可以想见这下手的人,心肠是何等的毒辣凶残。

  想不到他离开这石室,下山采购食粮,只这大半日的工夫,竟然遭此惨变,他恨得用力的绞扭着自己的头发。

  于是,他深深的陷入了回忆之中。

  往事的帷幕拉开了,一切如在目前:他身世凄迷,无名无姓,无父无母,自小在乞丐群中长大,从他有记忆的时候起,他便是一个小乞儿。

  在童年的过程中,他做过牧童,当过小厮,受尽了折磨、凌虐、冷眼,备尝人世的艰辛。

  他常常问自己:“我是谁?”

  别人有父母,有温暖的家,最低限度,也有一个姓名,而他,什么都没有,好像在人世间,他是一个多余的人。

  他没有享受过爱,也不懂得“爱”为何物,由于从小一直在别人的打骂歧视之下长大,他倒深深体会了“恨”。

  五年前——

  和今天一样,也是个大雪天,他被一群豪奴,打得遍体鳞伤,倒卧在雪地之中,奄奄一息。

  一个独臂老人救了他,把他带上山来,收他为徒,那独臂老人,就是现在倒卧血泊中的白发老人。

  他身世凄迷,无名无姓,于是他跟从师父姓杨,他师父给他取了一个别致的名字,叫“志宗”。

  志宗的意思,就是要他永志不忘去发掘自己的身世。

  同住一起的,还有两个残废老者,一个没有两臂,一个没有两腿,他管他俩叫为叔叔。

  三老一少,相处得有如家人父子。

  五年来,在师父的苦心教导,和两个叔叔的口述诀要的熏陶下,加上他的奇资异秉,身手可以列入江湖的一流高手。

  唯一遗憾的是,内力不足。

  三个老者,使他懂得了“爱”,他体会到人世并不如他所想象的那样冷酷,无情,温暖仍然存在。

  而现在,此刻,面对这一幅血淋淋的惨景,使他心中刚萌芽不久的“爱”,又告灰飞烟灭,点滴不存。

  “恨!”又在他心中产生。

  他恨这冷酷的人生,他恨这鬼蜮险恶的江湖,他甚至恨苍天无眼,剥得了他在世上仅有的三个亲人——师父和两个叔叔。

  一声低沉的呻吟,把他从迷惘中唤醒。

  俊目扫处,那白发老人竟然活了过来,正睁着一双暗淡的眸子,一不稍瞬的紧紧注视着他。

  他悲惨唤了一声“师父!”人也跟着扑爬过去。

  老人暗淡的眸子,渐渐透出一丝亮光。

  “师父!您……您老人家……”

  “宗……儿……听我……”老人费力的张开了口,声音低得像蚊子叫,由面部肌肉的抽动,可以想见他说话是如何的吃力。

  “师父!让宗儿扶您到石榻上?”

  老人费力的摇了摇头,眼睛睁得更大了,胸部在急剧的起伏,喘息如牛,堆满皱纹的脸孔涨得绯红。

  “师父!您老人家需要什么?”

  老人摇了摇头,半晌之后,才挣扎着出声道:“宗儿,你……回……来了,为师……

  的……在……等……你!“

  说完,又是一阵喘息!“师父!您老人家现在最好不要说话,好好的……”

  老人面上,浮起一丝苦笑,稍停又遭:“宗……儿……你不要……插言……为师的……

  乘这短……暂的时光……有些……事……必须……告诉……你……””

  “师父,您不宜多说话。等您好了之后再说不迟……”

  老人的眼中,顿现怒色,吓得他赶快闭上嘴。

  这时,老人的精神,似乎又好了些,声音也渐明朗。

  “宗儿,为师的……不行了……纵使华信再世,也无能……为力了,总算上天有眼,能让我此刻又活转过来,把心中的几件事……告诉你,现在你听我说,不要插口!”

  那叫宗儿的少年,沉痛的点了点头!

  “宗儿,你根骨秉赋,都是……武林中……百年难见的……奇材,为师的本对你期望……甚殷,要造就你成为一朵武林奇葩,怎奈,天不从……人愿……使老夫……含恨而终!“

  “师父!您……”

  “听我说,对于你的身世,为师的曾费尽心力,但无法……查出端倪,这只有……靠你自己将来去发掘了!“

  提到身世,宗儿脸上不由一阵黯然!

  他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他连个姓名都没有,上山之后,跟从师父姓杨,取名“志宗”!

  老人歇了一歇又道:“你身上所佩带的那一块玉块,叫‘龙诀’,这块共分二面,合称‘龙凤双诀”,乃是武林奇珍,双块合壁,可解百毒,你既身怀‘龙诀’,那你必须用心去寻求那‘凤诀’的下落,它关系着你的身世。”

  “是的!师父!”

  老人又停住了口,喘息一阵,之后又道:“宗儿,你知为师的是谁?”

  “师父姓杨!……”

  “不错,老夫即二十年前‘甘露帮’帮主‘古道热肠杨震寰’,你那两位叔叔,一位是本帮护法‘铁判官周立道’,以掌指称雄,另一位是刑堂堂主‘云里青鸾祁钧’,轻功盖世,他俩……”

  老人“古道热肠杨震寰’,说到这里,一阵硬咽。

  少年杨志宗不由得呆了,五年来,他只知道师父姓杨,其余的一概不知,他也不敢多问。

  “古道热肠杨震寰”,激动了一会之后,又渐渐平息下来,他这时,精神亢奋,哪里像是重伤垂死的人。

  “五年来,你在身法招式方面,已有小成,但内力修为方面,还差得太远,这更须靠你自己去磨练了!”

  杨志宗含泪点了点头,心中忖道:“师父不是好得多了吗?怎的尽说这些丧气话,似乎是在交待遗言……”

  老人的声音又再响起:“宗儿,把石壁上之第四孔中的东西取出来!”

  杨志宗依言,起身取出,竟是一只小皮匣。

  “打开!”

  皮匣被打开了,里面却是一块手掌大的乌木片,他心中大感奇怪,师父因何要慎重的珍藏这一块破乌木片?

  “古道热肠杨震寰”,眼中突现异彩,颤声道:“宗儿,这一块乌木片,断送了‘甘露帮’全部基业,和帮中二百余弟子的生命

  杨志宗激动的眼看师父一

  “二十年前,本帮所在地的望云峰,突然崩坍,为师的巧获两块‘乌木宝录’,上面载有五招奇奥超凡的掌法,一片为口诀,一片为注释,如能习成,可成天下第一人!”

  杨志宗不由听得神往。

  “这‘乌木宝录’乃是五百年前万邪之尊的‘邪神锗江’融会了武林各门派的奇招绝式,创此五招冠盖武林的掌法,镌录在这两块乌木片上!”

  杨志宗追随“古道热肠杨震寰”五年以来,也曾修习文事,当下就手一看,果然木片之上、隐约现出密密麻麻的一片蝇头小字,当下也无暇细看。

  “此事不知如何传出江湖,致引起江湖人物的觊觎,在一个月黑之夜,当时名震武林的黑白道高手五十余人,齐临本帮,遽施突袭……”

  说到这里,“古道热肠杨震寰”,又是一阵激动,他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年前血淋淋的一幕,良久才颤声道:“遭受突袭之夜,本帮弟子,浴血奋战,怎奈来者俱是一时上上之选,激战到天明,对方虽也有死伤,但本帮弟子二百多人,全部死难,为师的全家八口,也一齐遭劫,为师的一臂被残,身受数十处剑伤,登时晕死……”

  说到这里,声音已渐渐嘶哑,须发籁籁而动。

  “你的两个叔叔,云里青鸾祁钧,和铁判官周立道,也在那一役中一个双腿被废,一个两臂被残!”

  杨志宗虽非亲身经历,但听闻之下,不由悲愤填膺,眉目之间,煞气立现,“恨”的光芒毕落无遗。

  石室中的空气,显得凝重而悲惨。

  久久之后,那苍凉的声音,才再响起:“事后适值一代圣医‘赛扁鹊吴济人’入武陵山采药,蒙他慨施援手,为师等三人才得苟延迄今。”

  杨志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赛扁鹊吴济人,”将来我必代师父等偿还这一笔救命鸿恩,想毕,不由插口道:“那乌木宝录……”

  “乌木宝录,那载有注释的一块,为师的恰好留置别室,幸而保全,就是你手中的那一块,另一块载有口诀的,下落不明,将来你务必要寻回,有口诀而无注释,无法修习那五招绝世掌法,有注释而无口诀,等同废物!”

  杨志宗在心里发誓,务使双木合壁。

  “古道热肠杨震寰’,一口气说到这里,那一丝支持他的残余之气,已将桔竭,一阵呛咳之后,眼光又开始黯谈起来!

  杨志宗一看情形不对,一连连唤着:“师父!师父!……”

  老人痛苦的一阵抽搐之后,又回过一口气来。

  杨志宗声泪俱下的道:“师父,今天前来下手的人是谁!“老人喘息着道:“也是……昔年仇家之一。为师的……本要亲自……杀尽……这般狼心狗肺……之徒,看来只有……含恨……九泉……““师父!宗儿誓必完成此志,尽殊群凶!”

  老人脸上掠过一丝安慰的笑意!

  “为师的……此次下山……回程时……就已……发现……有人追踪,当时……不以为意……想不到……竟成千古……恨事……”

  近数月来,“古道热肠杨震寰“曾下山六次,杨志宗虽然心下泛疑,但又不敢开口追问师父行踪。

  老人喉间,忽然响起一阵咕噜之声。面泛潮红。

  杨志宗连声追问道:“师父,凶手是谁?师父,是谁呀?”

  老人嘴唇一阵翕动,但却说不出话来,喉间咕噜的疾声更甚,一双眼睁得滚圆,凄厉至极,终于挤出一句话道:“凶……手……首页……一号……”

  “什么?师父,什么一号?”

  老人的手臂举起又放下,指头虚软的指一指洞壁。

  杨志家描至心灵的循指一看,指的竟是岩壁第二孔。

  “师父!您的意思是说岩壁的第二孔中有……”

  老人的眼睛连眨,表示他说的正对。

  老人脸上的红光渐退,眼神也逐渐暗下去,喉间又是一阵急响,“咕噜!”一声,寂然不动,但双眼仍是不闭。

  杨志宗已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

  师父死了!

  在这冷酷的人世里,曾经给他温情厚爱的三个老人,已先后撒手人寰,死在不知名的仇人手上。

  一时之间,他感到全身麻木,脑中是一片混沌,泥塑木雕般痴立当地,仿佛灵魂已离开了躯壳。

  刺骨的寒风,一阵阵从洞口飘入!

  石室中,静静的躺着三具尸体,这一日之前,还督促他练功的三个残废老人,已遽尔作古,一瞑不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方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声嘶了,泪尽了,眼角之中,竟然渗出血来!

  半晌之后,他收泪止泣,满腔的悲愤凄酸,已化成熊熊的复仇火焰,在心底燃烧,在胸中激荡。

  他不自禁的又向老人的尸体瞥去。

  二十年前甘露帮帮主古道热肠杨震寰,竟然死不瞑目,两只无神的眼睛,仍然大张着!

  杨志宗双膝下跪,哺哺的祝祷道:“师父,宗儿誓以此身,继承恩师未完成的遗志,为昔日甘露帮二百余弟子和师父一家等惨遭杀劫等人,复此血海深仇,—一株绝仇人,以谢恩师天高地厚之恩,师父!您安心的瞑目吧!”

  祝华,两眼张处,老人的眼,仍然未闭。

  他突然猛想师父最后手指的方向,正是石壁上的第二孔洞穴,莫非这其中有什么东西,使师父死不瞑目。

  心念动处,缓缓站起身来,走过去一接石壁机钮,壁上立时现出一孔,伸手一摸,取出一个长形的大布包,人手十分配重,忙解开来一看,不由惊得呆了。

  布包之内,赫然是一柄一面刃口一面锯齿的怪兵刃,尖端是剑形,长仅半尺,刃身正中有三个触目惊心的字:“残肢令!”

  杨志宗激动不已的哺哺念着:“残肢令!残肢令!残肢……”

  怪刃之下,压着一张字条,和一本薄薄的小绢册。

  他先拿起那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残肢怪刃,复仇雪恨!”

  “一式三绝,泣鬼惊神!”

  这四句的后面,却是数行小字,似乎是在解释一种极其诡异的招式,他本聪明绝顶的人,一参详之下,立时彻悟。

  这确实是一招凌奥诡奇至极的招式,虽仅只一招,但施展出去,角度部位,都大异常轨,上削两臂,下削两腿,中刺心窝,真有神鬼不测之妙,任你武功绝世,也难逃这“一式三绝”。

  他哺哺自语道:“一式三绝,难道就指的是这一招?”

  他先不逞细想,顺手拿起那本小而薄的绢册。

  封面上又是一行夺目的血红的字:“甘露帮血海深仇录!”

  信手翻开,首页之上,一共编有五号,第一号是“赤发阴魔楚五丁”,他心中不由一动。

  再往后看,第二页起不下二十号之多,其中六号名字之上,划有一条血红的粗线,一时之间,他也想不透其中的道理,他又重新把各物用布包好。

  运用他超人的机智,苦苦的思索。

  半刻之后,不由恍然而悟,心中忖道:“师父创此怪刃绝招,目的是为了复仇,师父近几月来,下山六次,甘露帮血海深仇录第二页上有六人除名,显然这六号人已死在“残肢令”下,而师父最近一次回山,发觉行迹已露,被人跟踪,所以事先做了安排,自己在追问今天血案的凶手时,师父曾断续的说,首页一号,看起来这凶徒必是‘赤发阴魔楚五丁’无疑!”

  想彻了之后,又回到老人尸旁,下跪道:“师父,宗儿决不敢负恩师遗志,誓以此身,再练绝艺,仗‘残肢令’,诛绝仇人,您老人家瞑目吧!”

  老人似乎心事已了,圆睁的双目,倏然而合。

  杨志宗怀着沉痛至极的心情,封闭了这岩洞,尽哀之后,把那块“乌木宝录”副牌和“残肢令”“甘露帮血海深仇录”等物贴身藏好,下山出谷而去。

  这一天,晌午时分,长阳道上,出现了一个面容冷漠至极的美少年,由于他长得一表非凡,使人不自禁的要多看他一眼,又因为他面孔冷漠得如九秋寒霜,使人不愿再向他看第二眼。

  他是谁?

  他就是身世迷离,迭遭惨变的杨志宗。

  他在埋葬了他的师父“古道热肠杨震寰”和两位被称为叔叔的亦师亦友的武林先进“云里青鸾祁钧”和“铁判官周立道”之后,怀着一颗充满悲愤仇恨的心,踏入江湖。

  这时——

  他低着头安步当车的缓缓行在官道之上。

  蓦然——

  一阵鸾铃响处,泼风也似的迎面驰来一骑俊马,扬起滚滚黄尘,他本能的朝路侧一闪,连头都不抬一下。

  可煞作怪,那马却一径朝他面前直冲而来,希聿聿一阵嘶鸣,停在他身前不及三尺之地,喷了他满头满身的黄沙。

  他不由怒气候起,这不是故意寻衅的吗?

  他抬头望处,那马上赫然是一个美艳绝伦的红衣少女,年纪在十七八岁之间,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杨志宗本待发作,一见对方竟是个妙龄少女,心想:“妇人女子之辈,值不得与她计较!”

  把满腔的怒气,强捺了下去,举步便走。

  刚走得不到十步,只听得一声:“咦!”眼前红影一闪,那里衣女子,面含薄怒的横拦身前。

  杨志宗心中大奇,这女于是怎么搞的,彼此各走各的路,风马牛不相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那透着恨意的眼光,直朝对方脸上射去。

  他本是人海一孤雏,身世凄迷,从小饱受欺凌,再加上师门惨变,养成他憎恨一切人的僻性,即使你是天仙下凡,他也不会动心。

  红衣女子,娇美若仙,她从来就没有经验过有人会对她不屑一顾,今天她初次领略了这种滋味。

  她简直觉得有些新奇了,心里想道:“看他人长得一表非凡,却怎的这等不通人情世故“当下小鼻一掀,美目流波,粉脸飞起一抹似怒又似嘲笑的表情,吐气如兰的道:“喂!你这人讲不讲理?”

  这真是刁蛮得可以,自己阻路拦人,还要问人家讲不讲理,他不由心火直冒,没好气的道:“姑娘在问谁讲不讲理?”

  红衣少女不由格格一声娇笑道:“咦!这里难道还有别人不成?”

  杨志宗气得从鼻孔里哼出了声,恨恨的转身正要——

  红光闪处,那女子又拦在身前。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我有话要问你“

  他气冲冲的道:“问吧“

  “你到哪里去?”

  他从未和女孩子打过交道,一时被弄得啼笑皆非,难道天下的女子都是这么刁蛮的?彼此素未谋面,却要盘问起人家的行踪来了,真是奇事。

  “这个我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红衣女小嘴一噘道:“哼!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你也想到“荆山孽龙潭’参与夺宝,我说的对不对?”

  杨志宗一听,如坠五里雾中,“荆山孽龙潭夺宝”,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个事,他生性虽然怪僻,但人却聪明绝顶,知道对方语出有因,自己何不趁机探出这事的真相,这夺宝倒是稀罕事,不知夺的是什么宝,去见识见识也好。

  那红衣女子又遭:“我问你到荆山孽龙潭的路,如何走法?”

  “不知道!”

  这句可是实话,他委实是不知道。

  红衣女粉脑避寒,娇斥道:“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好!马上就让你知道!”

  声未落,“刷“的一声,一条马鞭如一条灵蛇似的向杨志宗劈头盖脸的抽来,疾逾电闪。

  他的轻功身法得自“云里青鸾祁钧”,当然有独到之处,待对方鞭梢距面门不及五寸之时,捷逾鬼魅的一闪。

  身形横移五尺,红衣女的一鞭顿告走空。

  红衣女子,乎日看腻了那些一见到她,仿佛连骨头都软了的诌媚奉承之徒,她第一次见识了这种美色当前而不动心的硬汉。

  在她的下意识里,对于眼前这怪少年,极具好感。

  她想象中的伴侣,正是这一类型的男子。

  但这意念只是存在于下意识中,实际上她的自尊心极强,强得近乎刁蛮,当下一鞭走空,怒哼一声道:“怪不得这样狂妄,当真还有两下干,再接两招试试!“人随声近,“刷!刷!刷!”一口气攻出六招,凌厉狠辣,快捷无比,有如狂风疾雨,六招一气呵成。

  杨志宗冷笑一声,身形急闪,避过这一轮疾攻,他念及对方是一个女子,一再容忍,想不到对方竟然得寸进尺。

  红衣女见自己最得意的连环六招,又告走空,不由小性大发,娇叱一声,又飞风般攻上。

  刹那之间,只见鞭影漫空,宛若洒落满天花雨,又着灵蛇吞吐,挟丝丝破空之声,的确不可轻视。

  杨志宗一面闪让,一面高声道:“姑娘若再不停手,莫怪在下无礼!”

  红衣女充耳不闻,攻势反而更紧。

  杨志宗见她不可理晚,剑眉一挑,口中发出一声冰冷至极的哼声,双掌扬处,“赤手屠龙”“分波逐浪”“物换星移”一连三招,闪电般攻出。

  红衣女一时手忙脚乱,被迫退了五步之多。

  也是杨志宗不存心伤她,否则,她决避不过这凌猛的三招。

  三招迫退对方之后,他停手不攻,反而后退三步。

  红衣女被对方三招迫退,心中老大不是滋味,她娇纵任性已惯,登时粉脸煞白,气呼呼的道:“姑娘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叭哒!”一声,一根软软的马鞭,抖得笔也似的直,敢情她已把内力贯注鞭身之上,看来此女内力不弱。

  “嗖!嗖!……”又是五招出手。

  杨志宗这时已不再顾忌,见对方出手如电,招式紧密,身形连闪,恍若鬼魅飘身,待对方五招攻过,一发之际,左掌一招“五丁开山”,劈向对方中盘,右掌五指箕张,快逾闪电的抓向鞭身。

  红衣女见对方左掌攻来,手中鞭一抖一收,一招“珠帘例卷”,鞭梢忽然似灵蛇般的倒转回来指向“腕脉穴”。

  这一招对方如不撤掌,她固然躲不过对方一掌,面对方的“腕脉穴”也必定会被点中。

  岂知事实大谬不然,对方左掌攻出,自己的鞭梢倒转的电光石火之间,对方的右手五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后发先至,抓向鞭梢,她连念头都来不及转……

  只觉手中一紧,鞭梢已被对方抓实。

  用力一夺,宛如生了根般,丝纹不动。

  红衣女不由得怔住了,美目一红,两滴泪珠,几乎夺眶而出。

  杨志宗这时,只要运动一抖,对方的马鞭非得出手不可,蓦见对方满脸难堪伤心之容,不由心中一软。

  这时,双方各握鞭的一端,身形相距不到三尺,吹气可闻,一缕缕如兰似麝的幽香,扑鼻而来。

  再加上粉面桃腮,琼鼻杏眼,樱嘴柳眉,泪光晶莹欲滴,倍觉抚媚动人,心中蓦地升起一丝从未有过的感觉,一阵面热心跳,一转念问,又恢复满脸冷摸之色。

  手一松,放了鞭梢。

  蓦地——

  “啪!”的一声,脸上已被对方打了一掌,虽不怎么重但也觉火辣辣的,一时之间,倒愕住了。

  红衣女打了对方一记耳光之后,忽觉不对,不由粉脸一阵徘红,神情尴尬之极,讪讪的满不是滋味。

  蓦在此刻——

  破空之声传处,面前谈地纵落两条人影,原来是两个身着紫衫的少年,腰悬长剑,满面风尘仆仆之色。

  两个紫色衣衫少年,怒目一瞪杨志宗之后,又齐齐转向红衣女,堆下一脸笑来,一付阿谀之态,望之令人作呕。

  其中一个鹰眼薄唇的紫衫少年,极其恭谨的道:“世妹!害得我们好找,你怎的奔过了头了?”

  杨志宗看不惯这种丑态,别转头去看别处。

  另一个尖脸削腮的紫衫少年,轻咳一声之后道:“世妹!你敢是被这不长眼的野种欺负了,待我……”

  杨志宗蓦地回过头来,一双冷电似的寒芒,直射说话的那少年,脸上冰冷得冒出寒气,那少年被这一看,话声顿止。

  红衣女脸罩寒霜,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我的事不用你们管!”

  两个紫衫少年被这一声娇叱,弄得尴尬非凡,四只恶毒的眼神,紧紧盯着杨志宗,一不稍瞬。

  红衣女,一顿脚,走过去一拉马缰,飞身上马,就向前道驰去,两个紫衫少年拎哼了一声,跟踪追去。

  杨志宗心中暗笑,这两个小子一身软骨头,妄想吃天鹅肉,甘愿忍受红衣女的疾言厉色,真是可笑又复可怜,听他们的称呼,敢是世交友好。

  忽地想起刚才红衣女所说的“荆山孽龙潭”夺宝一事,一时好奇之心大炽,心想:“他们准是奔荆山而去,我何不跟踪而去看看,虽无夺宝之心,但见识一番也好!”

  心念之中,身形顿起,疾朝三人逝去的方向驰去。

  他不疾不徐的在三人身后百丈之外跟进。

  黄昏时分,已到了远安,过远安即是荆山范围。

  果见茶楼酒店之中,不少江湖人物,在热烈的谈论着明晚月正中天时,“荆山孽龙潭”

  异宝出现的奇闻。

  杨志宗这时也感到饥肠辘辘,于是走进一家叫做“醉仙居”的酒楼,拣了一个清静的座头坐了,唤来了酒菜,一面吃,一面倾听那些酒客畅谈“荆山孽龙潭”出宝的事。

  原来荆山主峰之下,有一个亩许大的深潭,相传数百年前,荆山出了一条孽龙,有一天破土而出,一阵狂风暴雨之后,地面下陷,成了深潭,所以称为孽龙潭。”

  孽龙潭畔,有一个地穴,深不可测,从来没有人敢去探试过,数月前,每逢月圆之夕,孽龙潭畔,传出一种异声。

  有那好事者,登山查看,只见一个龙首牛身的物怪,从地穴中出来,立在潭畔,对月吞吐着一颗赤红的圆珠。

  这件奇闻一经传出江湖,立即被人认出这怪物千年难得一见,名叫“牛龙蛟”,乃系千年灵蟒,在雷雨中与化牛交合而出,出生后见近水洞穴蛰,百年方才长成,五百年后,就可形成年内丹,千年以上,内丹变赤红之色。

  每当月明之夕,必出洞迎月吞吐内丹,吸取月魄之精,喉间并发出如牛吼般的“呜呜!”怪声。

  据传说,这“牛龙蛟”内丹,服下之后,即停于丹田之内,必须再寻得“天鹏彩卵”服下才能消融而渗入本身经穴之中,可以立即获得百年功力,但“天鹏彩卵”也是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可是有一桩好处,就是这内丹存在体内的期间,除非躯体被分割,否则重伤亦不会死。

  试想这种诱惑力对于一个练武的人来说,是多么的大,能不趋之若骛,江湖中连隐伏了多年的魔头,都闻风而来。明晚恰是月圆之夜,不知谁有福份,得此奇珍。

  看来又将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夺宝好戏上演。

  杨志宗酒足饭饱,对于明晚的“荆山孽龙潭”夺宝的事,也一清二楚,目的已达,正想会帐出店。

  突然——

  楼梯响处,上来一个枭形鸠面的老者,须发已呈灰白,一件土布袍长仅及膝,眼中精光暴射,腰间悬了一个葫芦。

  众酒客乍见来人,登时鸦雀无声,纷纷低头饮酒。

  “鸠面酒葫芦廖仓!”酒客中有人轻叫出声。

  杨志宗心头不由一震,“鸠面酒葫芦廖仓”,在“甘露帮血海深仇录”中,名列第二页的第十号,想不到在此现身。

  一时之间,师门血仇又涌上胸头,他在考虑是否要下手索仇,思之再三,决定要趁荆山夺宝之会,一显手段。

  于是,他又叫了一壶酒,慢慢的浅斟低酌。

  二更鼓起,“鸠面酒葫芦”醉态可掬出了“醉仙居”。他也暗暗在后尾随,心中盘算下手的步骤。

  “悦来旅店”——

  远安城唯一富丽堂皇的旅店,一个枭形鹄面的老者,和一个神情冷漠的少年,在第二进的西厢隔室而居。

  读者一定可以猜得出那枭形鸠面的老者,正是“鸠面酒葫芦廖仓”,他巴巴的赶来,目的是要谋取那“牛龙蛟”内丹。

  而住在他隔室的那个冷漠少年,正是“甘露帮”的继承人杨志宗,他跟踪“鸠面酒葫芦”而投宿此店。

  三更将残,月冷星寒,旅店中一片寂寥。

  “鸠面酒葫芦廖仓”的房门,忽起一阵剥啄之声。

  “什么人?”声如夜枭嘶鸣。

  “昔年故友!”声音苍劲有力。

  “鸠面酒葫芦廖仓”的房门开了,一条人影疾闪而人。

  “鸠面酒葫芦”就着灯光一看,首先映人眼帘的,是一柄精光雪亮,透着阵阵寒芒的,亦刀亦锯的怪兵刃。

  “残肢令!”鸠面酒葫芦尖声而叫,心中寒气顿冒,再一看来人,竟是一个须发皆白的威俊老者,目光灼灼的瞪着他。

  他如逢鬼魅,骇得魂散魄飞,这老者赫然正是二十年前被乱剑加身而死的“甘露帮”帮主“古道热肠杨震寰”。

  难道世间真的有魂不成?死人还会复活索仇?

  “鸠面酒葫芦廖仓”一时呆若木鸡。

  原来杨志宗在从师之前,混身乞丐群中,从一个异丐那里学得了一手上乘的易容术,此时正好用上。笔者在此予以交待。

  就在“鸠面酒葫芦”因骇极而失神的电光石人之间,那柄寒芒闪闪的“残肢令”已快逾闪电的在他身上一削一拉,一声惨号传处,两条手臂,齐肩而落,血如喷泉。

  “鸠面酒葫芦廖仓”惨嗥一声之后,心中顿时转了过来,死人决不会复活,而且对万四肢俱全,挣扎着叫过:“你到底是……”

  话声未完,那柄“残肢令”已透胸而过,一个沉毅的声音,在他耳边叫道:“残肢令主,甘露帮索债人!“

  怪刃一送一抽,“坞面酒葫芦廖仓”倒地毙命。

  须发皆白的老人,一晃而没。

  惨嗥声,惊动了旅店中所有的旅客,他们都是来赴荆山之会的江湖高手,闻声纷纷出房探祖。

  店中登时灯火通明,困嚷成一片。

  一代魔头“鸠面酒葫芦”,两臂齐肩卸落,胸前一个透明窟窿,倒卧在血泊中,一看就知是“残肢令”的杰作。

  所有店中的江湖高手,一个个面目失色,心头巨震。

  “残肢令”第七次现身,而且是在本店之中。

  死者是一代魔头“路面酒葫芦”。

  隔室的房门也开了,一个面容冷漠的俊美少年,木无表情的也挤在人群中,欣赏一幅血淋淋的恐怖画面。

  一个红衣少女也在店中现身,口里哺哺的念着:“残肢令!残肢令……”

  每个人的心里都打了一个结,假使明晚“荆山孽龙潭”取“牛龙纹”内丹的事,“残肢令”也插上一手的话,以他那鬼神莫测的身手而言,内丹非他莫属,如果内丹被他夺去,凭添百年功力,武林中将要面临末日了。

  红衣少女一看那冷漠少年的面,不自禁的展颜一笑。

  冷漠少年俊脸不由一红,匆匆返身进房。

  今晚这恐怖血腥的一幕,当然是那冷漠少年杨志宗的杰作,他大胆的冒险成功了,但他内心却是忐忑的。

  如果以功力来论,杨志宗决不是“鸠面酒葫芦廖仓”的对手,但他以超人的机智,第一次为“甘露帮”除去了一个仇人。

  他首先让对方看到“残肢令”而在心理上占了先着,使对方先产生恐怖之感,然后,他以“甘露帮”帮主,“古道热肠杨震寰”的面目出现,使对方受惊而心神受制。

  他利用对方因心志受突然的剧烈震惊而失神的电光石火之间,闪电下手,使对方措手不及。

  杨志宗深深的明白,时机稍纵即逝,如果他下手稍慢而让对方心神回复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因为如果要硬拼力斗的话,他不是这魔头的对手。

  如果当时,对方发现他是戴着面具的话,后果也是不堪设想,他任重而道远,要以机智来弥补功力的不足。

  “甘露帮”在二十年后的今天,竟然以这罕见的手段,出面索仇,的确使整个武林为之震惊。

  眼看江湖中又是一片血雨腥风。

  荆山——

  孽龙潭畔——

  聚集了为数近三百的武林人物。

  其中大部分自知功浅力薄,抱着一种看稀罕的心情而来,无所谓得失,另一部分功力较高的,却是有所为而来。

  近三百的武林人物,荟萃一起,这场面够壮观,可以说是近十年来,武林中一桩稀有的盛会。

  今晚——月圆之夕。

  孽龙潭畔地穴之中的一条千年“牛龙蛟”出穴吸取月魄的精华,“牛龙蛟”内丹,为数百年难得一见的武林异宝。

  练武的人服下这内丹,助以天鹏彩卵,可凭添百年功力。

  这对于练武的人来说,值得付出极大的代价去争取。

  孽龙潭——

  恰在荆山主峰之麓,四周插天巨峰环绕,中央亩许大的一个深潭,潭水呈紫黑之色,望之令人心生寒意。

  一群群的武林人物,在潭的四周树荫之下歇足,时而望望天空,时而望望潭边那黝黑深沉的地穴。

  牛龙蛟,就藏身在那地穴之中。

  由于“残肢令”在远安城出现,众人纷纷揣测,“残肢令主”极可能来参与这场盛会。

  他们希望“残肢令”能现身,让他们一睹庐山真面目。

  杨志宗,仍然是一付冷漠的神情,杂在人群之中,他没有夺宝的心,只是抱着一种观望见识的态度。

  蓦地——

  后潭左面林内,缓缓定出两老者,和一个白衣少妇,一个娇美如仙的红衣少女,紧傍着那白衣少妇,两个紫衫少年,则跟在红衣少女之后,再后面则是七老者五牡汉。

  那前行的两个老者,年纪均在五十之间,长得貌相威武,十分气派,一个身着紫衫,另一个则是一领寿宇的员外杉。

  而那白衣少妇,容貌之美,并不亚于身侧的红衣女,而那曲线身段,更胜红衣女十分,是一种熟透了的少妇型的美,只是眉眼之间,荡意盎然,不禁使人想人非非。

  人群之中,起了一阵轻轻的骚动。

  杨志宗除了与红衣女和两个紫衫少年,有一面之识外,其余的他一个也不认得,心想,可能是来头不小的人物。

  那紫袍老者一行十八人,出林之后,行约三丈,就停下身来,不住的朝四外打量,又复一阵窃窃私语。

  红衣女远远的在人群中,发现了杨志宗,不由掩口一笑,杨志宗冷漠的神色中,透出一丝红晕,不自禁的淡淡一笑。

  两个紫衫少年,忽见红衣女对着人群掩口而笑,不由疑云顿生,一眼就看出昨日在官道上所见的那冷傲少年,也正对着这边淡淡一笑,登时醋意横生,满心都是酸溜溜的。

  双方相隔,仅有十丈之远。

  紫衫少年,互使一个眼色,双双向杨志宗立身的地方趋来,满脸都是凶毒之色,行到一丈之外,身形顿住。

  其中一个尖脸削腮的少年朝指杨志宗道:“小子,你出来,本少爷要教训教训你!”

  另一个鹰眼薄唇的紫衫少年也跟着道:“小狗,凭你也想吃天鹅肉,太不自量了!”

  杨志宗猛然省悟,这两个小子是为了红衣女而吃起飞醋来了,闻言面色更冷,半声不吭的飘身而出。

  四外群豪,不由纷纷注目这三个少年。

  红衣女也在同一时间,飞身纵落三人身侧,一双妙目之中,尽是鄙薄和不屑之色,直望着两个紫衫少年。

  杨志宗语冷如冰的道:“你两个打算怎样?”

  两个紫衫少年气势汹汹的道:“教训教训你这个不长眼的小子!“杨志宗嗤之以鼻道:“就凭你们两块料?”

  这句话逗得红衣女“噗嗤”笑出声来。

  两个紫衫少年,更加的不是味道,双双暴吼一声,同时劈山三掌,两人出手,都是同一个路数。

  杨志宗,身形一闪,已如鬼魁般的反而趋到两个紫衫少年的身后,左右开弓,各劈一掌,袭向两少年身后。

  两个紫衫少年掌出蓦失对方身形,心中不由一震,忽感身后风声有异,齐齐向左右横飘三尺,让过由后面袭来的掌风,电疾转身,又各攻出一掌。

  杨志宗冷笑一声,不闪不避,十指如钩,快逾电闪的扣向对方的手腕,出手的角度,怪异已极,一下扣个正着。

  他恨对方口出不逊,有心要给他俩一个厉害,十指真力发出,一紧,两个紫衫少年痛得咬牙咧嘴,固有红衣女在旁,忍住不哼出声来,但额角已现汗珠。

  “住手!”随着这一声猛喝,一股如山劲道,向杨志宗猛袭而来,他情急生智,两手一带,把两个紫衫少年的身形,径向那股袭来的掌劲迎去。

  “砰!“的一声,侧方地上现出一个深坑。

  一看,出掌的赫然是那紫袍老者。

  紫袍老者一掌劈出,忽见对方竟然用紫衫少年的身形来挡,收势已是不及,只好一偏势,击向侧方空地之上。

  这时,另一个身着寿字员外衫的老者,和那春情盎然的白衣美艳少妇,已移身到了当场。

  紫袍老者愤怒之中夹着疑意,沉声道:“小子,古道热肠杨震寰是你什么人?”

  杨志宗心中不由巨震,他本绝顶聪明的人,知道自己方才制住两个紫衫少年的那一招“拿云捉月手”露了白。

  这一招“拿云提月手”是古道热肠杨震寰的独门手法。

  他心头电似一转,忖道,现在决不能露出身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对方必定与“甘露帮”有什么过节,当下面不改色冷冰冰的道:“对不起,无从奉告!”

  说着,随松开十指,两个紫衫少年狼狈的退向一边。

  红衣女则向他微微颌首。

  身穿寿宇员外衫的老者,嘿嘿一笑道:“娃儿,你出身何门何派?”

  “这个不劳动问!”

  “好个利口的小子!“

  这时,一轮皖洁的明月,已从峰顶露出脸来,清辉朗朗,照得孽龙潭畔,明如白昼。

  四周群豪,惊诧的望着场中众人。

  两老者和那骚媚入骨的白衣少妇,互相对望了一眼之后,紫袍老者突然目露杀机,阴侧侧的朝杨志宗道:“小子,你说不说实话?”

  “不说又将如何?”

  紫袍老者,冷哼一声,“呼!”的劈出一掌,势如掠岸狂涛,强猛无比,激起周道气流发出嗤嗤锐啸。

  杨志宗蓦见来势强猛无伦,心神一凛之下,电闪般横移五尺,避过这刚猛的一击,身形未稳,劲风又告袭来。

  急切中,忽地想起:“云里青鸾祁钧”教给他的一式身法“彩鸾乘风”,身形怪异的一旋,随着掌风直飘一丈之外。

  这种藉势闪飞的身法,博得四外喝了一声;”好!“两老者一少妇,齐齐惊咦一声,电闪扑上,成品字形把扬志宗围在当中,闪电般各劈出三掌!

  这三人合击的连环三掌,劲势之强,足可推平一座土丘,而且又是从不同角度击出,根本连闪让的余地都没有。

  对方的用心,当然是要一举把他毁在掌下。

  对方怀疑他可能与“甘露帮”有渊源,毁去他一方面剪除祸根,另一方面,要想由此引出“残肢令主”。

  “残肢令主”在“飞龙庄”中自承是“甘露帮”帮主,对他们的威胁太大,使他们寝食不安,如芒刺在背上。

  三人连环三掌甫一出手,红衣女在一旁不由失声尖叫。

  就在尖叫声中,传出一声惨嗥,尘土飞扬中,射出一股血箭,杨志宗的身形被旋起丈余之高,“蓬!”的一声,又落回地面。

  四周群豪,看得面目失色,何以这三个当代的高手,要向一个少年小辈下手,而且还不计声名的三人联手。

  杨志宗落地之后,强提着一丝残存真气,摇摇欲倒的又站起身来,面色凄厉,目中射出怨毒至极的光芒,使人看了不寒而栗,嘶哑着声音道:“哦杨志宗如果不死,我要十倍讨还这笔帐!“

  说完,口鼻全溢出鲜血,又“噗!”的倒回地上。

  紫袍老者,狞笑一声,上前两步,举掌就要劈下。

  红衣女见状,尖叫一声,正要扑出,却为白衣少妇一把拉住。

  眼看杨志宗生死只在俄顷之间——

  摹在此刻——

  一条身影,疾逾陨星飞天的朝紫袍老者射来,凌空劈一掌,劲势之强,有如泰山当头压下。

  紫袍老者,面色一变,收掌疾退五步之外。

  “堂堂二帮一会的主人,就联手对付一个后生小辈,不怕江湖中人齿冷!”

  随着这清脆的话声,飘落一个中年美妇。

  杨志宗本来已进人昏迷状态,速闻“二帮一会的主人”几个字,一股莫明的力量,又使他清醒过来。

  心中忖道:“二帮一会,当然是‘紫云帮’‘万寿帮’‘百灵会’了,想不到‘甘露帮’血案的主凶到得还不少!”

  紫袍老者三人乍见中年美妇之面,不由脸上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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