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云 《亡命天涯》
第 一 章
爆竹声响彻云霄,烟硝弥漫了半边天。
停歇了一年的“唐家老店”,在今天重新开张营业。
在郑州,唐家老店是远近驰名的,规模相当大,前后连通两条街,左右各占一条巷,前半段是酒店,中段是客栈,后半段是住宅,由于客栈兼营酒店,对客旅十分方便,所以生意鼎盛。
一年前,由于店主唐绢夫妇遭了不幸,被迫停业,一年后的今天,由唐绢的独生女儿唐攸平再撑起门面。
门口贴着大红招纸,今天的酒客和房客一律免费招待,消息一传开,门庭若市,桌桌客满,一些穷哈哈花串鞭炮钱,乐得大吃大喝一顿。
大总管范江与二总管邱子羽一里一外,周旋在这些有生有熟不速而至的贺客间。
喧闹吵杂的声浪,波波相连,每一个人都把嗓子拉到最大,因为小声音会被大声音所掩盖,因此只有用更大的声音,否则话传不出去,对方也听不到,这比趁墟赶集还要热闹得多。
“各位乡亲朋友请静一静!”大总管范江像打雷似的声音奇峰突起,突破所有的声浪,脸红得像关公。
有如暴风雨骤歇,场面静了下来。
“各位,我们店东唐大小姐向各位敬酒!”二总管邱子羽也发了话。
一个二十头的少女,手拿着杯一子,出现在柜台边,用最俗气的话来形容她,便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八个字比较贴切。
“各位前辈、乡亲、朋友,今天‘唐家老店’择了吉重新开张,承蒙各位不弃,拨驾光临,我唐攸平万分感激,敬以一杯水酒,向各位表示谢意,希望各位仍然本着先父在世时关爱小店之心,多加爱护!”
说完举起杯子,打了个半转,然后就口一饮而尽,再向大家照杯。
宾客纷纷起立照杯,坐回原位,场面又恢复原先的喧狂。
唐大小姐珊珊举步离开。
临街靠角落的一桌酒席上八个人,已经有两个人离席,两个喝醉了趴在桌上打鼾,剩下四个还在有一杯没一杯地喝。
四个人当中,一个是花白胡须的老头,另三个是年轻人,这三个年轻人各有其特色,一个瘦得像猴精,一个骠悍得像野狼,再一个是粗犷中带三分斯文,以江湖人的目光衡量,他是属于十分难缠一型的人物。头戴竹笠,半掩着脸,有着神秘的感觉。
花白胡须的老头,似已酒足菜饱,再塞不下任何东西了,放下筷子,用衣袖掩住嘴,两眼望天在剔牙。
“大哥,你该去办事了。”瘦皮猴开了口。
“大哥,祝你顺风。”神色骠悍的干了杯。
“唔!”了一声,那被称为大哥,粗犷中带着三分斯文的,以目示意两人少说话。
花白胡须的老者剔完了牙,将就用衣袖擦了一把嘴,目光在三个年轻人的面上一绕,半是自语般地道:“凭一个女人,能恢复唐家老店过去的声望么?嗨!如果只为了开门做生意赚钱,实在是不必。”
没有人接腔。
老头自顾自地又道:“今天在此地吃喝的,全都是朋友么?
摇摇头,叹口气,他又道:“唐大奶奶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这种买卖一个大姑娘家能接得下么?真是……想不透。”
瘦猴精忍不住斜脱着老头道:“老头,你在嘀咕什么?”
老头瞪眼道:“年轻人没大没小,一点礼貌都不懂,老头二字也是你叫的?”
瘦猴精笑出声来道:“失礼之至,您老吃喝还真行?”
老头“嗯”了一声道:“除了石头不能咬,炒豆子还对以应付。你该多吃些,在身上添点肉,年纪轻轻,瘦成皮包骨,不像话。”
瘦猴精道:“生来的,愈吃愈瘦,算命的给小可安排过八字,说是一发胖准会饿死。”
老头哈哈一笑道:“小子,有意思,你说的不无道理,一个人的衣禄是注定的,不该吃的勉强吞是会撑死。”
说完,深深逐一打量了三人一眼,起身走了。
骠悍的汉子横了瘦猴精一眼道:“老三,以后少耍嘴皮子。”
被称做老大的沉声道:“亏你们还是在道上混的,有眼无珠,知道这老头的来历吗?”
老三道:“他是谁?”
老大道:“成了精的怪物,‘无情老人’,听说过吧?”
骠悍的汉子——老二惊声道:“实在想不到是他。”
老三猴子脸一正,道:“他到底算正派还是邪门?”
老大道:“别管这些,少招惹,我得去办事了,你们两个安分些,别惹事,记住,我们现在算正式分手了!”
说完,起身理了理衣服,掉头向里走去。
老大在后院连接中院的门边被大总管范江挡了驾。
“朋友,里边是内宅。”
“在下知道。”
“朋友难道是有什么指教么?”
“在下要见见你们的新店东唐大小姐!”
“有事么?”
“当然。”
“请问……”
“谈买卖。”
“哦!”范江仔细打量了这略显粗犷的年轻人几眼,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朋友,没喝醉吧?”
“笑话,你们开张请客,还怕客人喝醉,省酒么?”
“朋友要谈买卖,是买还是卖?”
“卖”
“卖什么?”
“见了唐大小姐在下自然会说,在下卖的东西,她目前正需要。”
“朋友如果不把话说明,恕老夫要挡驾。”
老大眉毛一挑,目光正视着范江。
范江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他发觉这年轻人目光澄澈如秋色,而澄澈之中渗和着两缕银线似地精芒,使被望的人产生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这是功力已到达某一极限的征象。
这三十不到的年轻人,会有这么高的修为?
“范总管,你一定要阻拦?”
“朋友先说个来路?”
“在下路云飞,至于出身……没有奉告的必要。”
“如果老夫坚持原意呢?”
“那在下就只好自己进去见唐大小姐了。”
大总管范江怒火倏升,口里发出一声冷哼。
“朋友,你是否知道唐家老店的真正买卖是什么?”
“当然知道,专保‘人头镖’。”
范江怔了怔,老眼里精芒暴射。
“朋友,于脆说出你真正的来历?”
“谈买卖,早已说过了!”
“先跟老夫谈如何?”
“对不住,非当面跟唐大小姐谈不可。”
“目的何在?”
“老话一句,有东西要卖。”
“你朋友未免太小觑唐家老店了。”
“范总管,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生意不成仁义在,所以最好不要伤了和气。”老大冷冷地说。
突地,里面传出唐大小姐的声音道:“范总管,什么事?”
范江道:“有位朋友定要见你谈买卖。”
唐大小姐从花树间转了出来道:“请主顾进来吧!”
范江道:“大小姐,这朋友说是有东西卖,不是买。”
“噢!”了一声,唐大小姐移步来到门里,上下打量了路云飞一番,冷而艳的脸上没有显著的表情。
“在下路云飞,首先谢谢今天的盛宴。”抱了抱拳。
“好说,路朋友……”
“在下有唐大小姐极需要的货物出售。”
“嗅!什么货物?”
“唐大小姐已是一店之主,不敢请在下进去么?”
“如此请进!”身形一侧,作出了肃客之势。
范江正要开口,被唐大小姐以手势止住。
路云飞从容跨过门槛,范江立即跟进。唐大小姐摆出了客主的姿态,大方地与路云飞并肩而行。
不一会,来到了客厅之内,分宾主坐下,范总管站在靠厅门的地方,看样子他是在戒备,以防意外情况发生。
唐大小姐还是那副冰冷的面孔。
“路朋友要卖什么,请说?”
“卖命。”
“什么?”唐大小姐站了起来,冷艳的粉面变了色。
范江老眼大睁,迫视着路云飞,路云飞面不改色的端坐没动,只是那么短暂的片刻,唐大小姐镇静下来了,神色恢复如常,缓缓地坐回原位,就凭这一点应变的工夫,旁的女人就很难办到。
“在下是诚心诚意卖命来的。”
“怎么个卖法?”
“当然先谈价钱。”
“朋友知道我准买?”
“买卖靠运气,也讲究行情,唐大小姐继承先业,做的也是卖命生意,这生意需要的是肯卖命的人,在下正是这种人。”
大总管范江插嘴道:“路朋友,你卖命有什么特殊的目的?”
唐大小姐道:“大总管,你这句话问得多余,如果人家有什么特殊目的,遮盖还来不及,会说出来么?”
话虽然是对范江说,眼睛却没离开路云飞。
老脸一红,范江不再说话。
路云飞打了个哈哈道:“唐大小姐真是快人快语,照情理来说,的确是如此,不过,在下另当别论。”
唐大小姐道:“为什么?”
路云飞道:“因为在下的目的单纯,而且对贵店有利。”
唐大小姐道:“朋友还没说出原因?”
剑眉一挑,路云飞道:“在下从小亡命江湖,被环境训练成了亡命之徒,做什么行当都不合适,只有在贵店当‘人头嫖师’最为合适。”
顿了顿,又接下去道:“在下说的全是真心话,唐大小姐如果买不起,或是不敢买,在下当然没理由相强。”
后面这句话相当够分量,对唐大小姐来说,等于是一项挑战。
唐大小姐冷眼凝视路云飞道:“做这行买卖,连一条命都不敢买,那可就是笑话了,路朋友开个价吧!”
范江急道:“大小姐,咱们店里没这种先例。”
唐大小姐点点头道:“范总管,我自有道理。”
路云飞冷沉地道:“在下的价钱不高,每保一趟镖,三一分帐。”
唐大小姐冷艳的脸上突然绽出一丝笑意,但这一丝笑意到底代表什么.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笑了笑道:“是不高,跟公道的价钱。”
路云飞道:“唐大小姐是准备买啦?”
“唔!”了一声,唐大小姐徐缓地道:“如果是免费的镖呢?”
路云飞不假思索地道:“那当然不在此限,照样免费。”
唐大小姐神色一正.冷沉而有力地道:“进本店做人头镖师有两个必须具备的条件.缺一不可。”
路云飞道:“在下洗耳恭听!”他已感觉出对方相当不简单。
范江又想开口,但被唐大小姐抢了先。
“头一个条件必须对天立下重誓,绝对忠诚,舍命不舍镖。”
“可以,在下一定照办!”
“第二个条件,必须有一个足可信赖的保人。”
“保人?”
“嗯!能让姑娘我信得过的人。”
“这……可就难了,在下是玩命的人,认识的朋友尽是同一类的人物,谈不上地位名望,要使大小姐对他们信赖很难。”
“那就只好拉倒了。”
“对,在下想到一个人,再没比她更有力,更可依赖了……”
“谁?”
“唐大奶奶。”
唐大小姐与范江同时一愕。
“什么?你……说的是家祖母?”唐大小姐张大了秀眸。
“不错,正是她老人家。”
“你认识她老人家?”
“没见过,但在下相信她一定会出面作保。”“朋友是故意打哈哈么?”范江冒了火,额上暴出青筋。
就在此刻,一个白发如银的老太婆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唐大小姐忙起身趋前,唤了一声:“奶奶!”
范江也躬下身:“老夫人!”
路云飞缓缓起身,上前两步,抱拳道:“江湖不才,路云飞见过大奶奶!”
唐大奶奶没吭声,两眼一瞬也不瞬她望着路云飞,目芒像两把利刃,直激人的内心,又似两道冷电,照彻到人心深处。
这种眼神有一种无形的威力,像神话里的照妖镜,使你无法遁形,被看的人,像是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地呈现在亮光下,纤毫无隐。
路云飞并不逃避,也没不安的表现,睁着眼跟唐大奶奶对望。
“你想当人头镖师?”唐大奶奶开了口,其声震耳。
“是的。”
“你叫路云飞?”
“是的。”
“你想要老身作你的保人?”
“是的。
“凭什么?”
“听人说,唐大奶奶不但武功高绝,而且智慧超人,一眼便能分辨出人的善恶邪正,在下斗胆要证明这一点。”
“哈哈哈……”唐大奶奶突地纵声大笑起来。
唐大小姐和范江显得有些不安,路云飞却镇定如常。
久久,唐大奶奶敛了笑声,道:“好,老身保你!”
范江皱眉道:“老人家,您……”
唐大奶奶抬了抬手,望向唐大小姐道:“攸平,留用他!”
唐大小姐迟疑了一下,道:“是,遵命!”
路云飞抱拳道:“在下十分荣幸,就此谢过。”
唐大小姐目光绕过路云飞,向范江吩咐道:“大总管,你先带路朋友下去安顿!”
“是!”大总管范江恭应了一声,先向唐大奶奶躬躬身,然后抬手向路云飞道:“请随老夫来!”
路云飞再次抱拳,随范大总管离开。
唐大小姐目送着路云飞离去。
“奶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答应留用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
“孩子,这姓路的年轻人粗犷而不失灵秀,证明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有勇有谋,他敢于正视我而面不改色,证明他没怀鬼胎,我们的确需要增添这种好手。”
“可是,奶奶,人心毕竟难测,我们犯不上冒这风险……”
“孩子,我会有安排,奶奶这辈子没走过眼,如果他真的是骗过了我的眼睛,那此人的城府之深便相当可怕,拒绝了他,后果同样严重。”
“我始终怀疑他的来意……”
“孩子,你现在继承了你爹的事业,要维持唐家老店的字号,不是那么简单的,你爹,你娘……”老眼泪光晶莹:“孩子,这店要是从此关门,上两代的人将不能瞑目,运用你的智慧吧!”
“是,奶奶。”
唐大奶奶转身人内。
唐攸平在深深地想:“这姓路的来得突兀,上门卖命,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奶奶说的对,这店不能关。
“否则,难安两代在天之灵,如果姓路的真是有为而来,正好由他身上追出那一年那桩血宴案的主谋。”
这时,二总管邱子羽匆匆走了进来。
“邱总管,外面情形如何?”
“客人都散了。”
“有什么事么?”
“有位开封来的客人要见小姐。”
“哦!什么样的客人?”
“说是曾经当过尚书府的护卫。”
“可曾问对方来意?”
“托镖,目的地是关外。”
“刚开张就接生意,是个好兆头,把人请到西厅。”
“是!”
西厅,是连接唐大奶奶卧房小院的一个秘密小客厅,一方面是便于谈生意,另方面是唐大奶奶可以暗中观察客人,凭她智慧的观察力和经验,以决定生意的取舍。
因为这是破天荒的行业是保命不保钱,而店里的规矩是宁死不失镖,唐大小姐的父母就是因此而牺牲的。
唐大小姐在厅里等待来客,心里有些忐忑,因为她现在是独挡一面的店主。
烛影摇曳,已经是起更时分。
“攸平,奶奶告诉你的话都记牢了?”唐大奶奶的声音从板壁后传出。
“记住了!”唐大小姐的神色很凝重。
“这是开张第一镖,不能有失问。”
“是的。”
“头一镖,讨个吉利,能答应就答应!”
“好的,奶奶。”
二总管领着一个商贾装束的半百老者来到。
唐大小姐把客人迎了进去,落座之后,向二总管道:“邱总管,你先到大总管那儿去一趟,他会告诉你什么事。”
“是!”二总管邱子羽退了出去。
小丫鬟献上茶,然后退到门外。
耳孺目染,唐大小姐头一次作主谈生意,一点也不含糊,她开始以有深度的眼光打量着对方。
对方的年纪五十上下,神情很自然,显示出是个老江湖,眼珠子很灵活,双眉之间有明显的纵沟,说明了对方不但胸有城府而且思虑极多。不屑于奸诈类型,但也不像是本分之辈。
观察,只是那么一两眼,并非看相可以仔细推敲。
“请问尊姓大名?”唐大小姐开了口。
“田永思,曾经当过尚书府的护卫。”
“有什么指教?”
“唐家老店的字号尽人皆知……”目芒问了几闪,眉头微微皱了皱:“区区开门见山地说吧!”
“三年前,在开封尚书府当护卫时,曾经得罪过不少人,离职后,隐姓埋名匿居在开封,近来忽然起了落叶归根的念头,想回关外老家,那些结有怨隙的对头,必然不会放过,所以特别向贵店投保人头缥。”
“对头是哪些,如何结的怨?”
“得罪人常常是在无意之间,很难一个一个的列举,不过最明显的是这儿的蟠龙山庄……”
“蟠龙山庄?”唐大小姐皱了皱眉。
“是的,关内第一家,势大如天。”
“什么原因?”
“尚书府一位田庄管事,被山庄中人所杀,区区擒捉凶手送官究办,对方声言,非要得区区而甘心,区区曾经有两次被庄中高手截杀,侥幸死里逃生,回关外千里迢迢,安全可虑。”
“没有别的原因?”
“没有!”顿了顿:“大小姐肯接这镖么?只要求平安,代价多少在所不惜,倾尽区区全部积蓄也无妨。”
“问题不在保银。”
“那是…”
“请五天之后再来。”
“五天?哦!区区明白了,要先查查区区的根底?”
“不错,这是敝店一向的原则。”
“那区区五天之后再来讨回信,告辞!”
唐大小姐亲自送姓田的到分隔内院的中门边才回头,回到厅里,唐大奶奶已经坐候。
“奶奶,此人如何?”
“城府很深,可能别有企图。”
“需要调查么?”
“用不着,唐家老店的规矩,江湖上多数的人都知道,如果他是居心叵测,一切早有安排,调查是多余。”
“把他回了?”
“不,接下。”
“接下?”唐大小姐惊异地睁大了眼。
“由自动上门卖命的路云飞保这一趟嫖。”
唐大小姐怔住了,她完全不懂她祖母的用心。
“奶奶,这……这到底为什么?”
“理由很简单,姓路的来得突兀,这姓田的也居心可疑,他们可能是一路的,投保是假,想使唐家老店永远关门是真。
“因为我们历来所保的人头嫖,都是邪恶者的对头,等于是跟邪恶者作生死对敌,要调查很困难,将计就计很省事。
“奶奶老了,但为了你爹娘枉死的原故,绝对不低头,非周旋到底不可。”唐大奶奶的老脸因激动而泛了红。
“奶奶,姓路的来时,您不是说过他是个人才,我们可能增添一个好手,现在您怎么又……”
“丫头,我刚刚得到消息,路云飞还有两个同伴,都是江湖上声名狼藉的人物,一个是‘穿城鼠’三郎,做没本钱生意的能手。
“另一个‘寒星剑’丁兆雄,一等一的亡命之徒,他三个一齐参加我们的开张酒宴,吃喝完了分手的,所以我改变了看法。”
“现在该怎办?”唐大小姐咬着下唇。
“奶奶自有安排。你只照做就行。”
唐大小姐点点头,眸子里闪动着一种慑人的光芒,像武士决斗,在出手之前的目芒一样,代表着冲击的力量,与克敌制胜的信念。”
大总管范江走了进来。
“老夫人,大小姐广恭谨地施了一礼。
唐大小姐道:“那姓路的呢?”
范江道:“说是有私人的事要处理,刚刚离开。”
唐大奶奶目芒一闪道:“他没说别的?”
范江道:“说明天正式到店里来。”
唐大奶奶道:“我吩咐你的……”
范江躬身道:“邱总管已经暗中尾随出去。”
唐大奶奶点点头,道:“范总管,你照顾店房,多加小心。”站起身,向唐大小姐道:
“攸平,收拾一下,跟奶奶走,如奶奶猜测不错,今天晚上便可见端倪,刚开张,任何事情最好在外面解决。”
唐大小姐沉重地点点头。
根据二总管邱子羽传回来的消息,路云飞是走向西门外的大校场。
那是个很荒凉的地方,本来是府衙操演兵马的所在,久已弃置不用,唐大奶奶祖孙俩直奔大校场。
二更天,星月皎洁,照得蔓草杂树丛生的大校场一片清明。
点将台前的空地上,两条人影对峙。
唐大奶奶和唐大小姐,悄然掩到了登台的石阶后。
唐大小姐遥遥一扫场中的两人,惊声道:“奶奶,你看那高个子的是谁?”
唐大奶奶定睛一望,也充满惊奇地道:“那不是你世兄‘武林公子’鲁元庆么?他到郑州不到店里来……”
唐大小姐截断了她祖母的话道:“奶奶,他像是跟人决斗,奇怪,他的对手会是这么个猥琐的角色?”
场子里响起武林公子冷傲而坚定的声音:“一句话,本公子不说第二遍,你自断一条手臂,放你上路。”
那形态猥琐的瘦小汉子道:“鲁大公子,在下说过是误会,约你来此,一方面是解释误会,另方面是不让第三者知道这件事。”
“快!”武林公子只说了一个字,显示他是相当骄傲而自负的人。
“鲁大公子,你是世家出身,读过书的,岂不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道理,逼人自残肢体,不太过分么?”瘦小的汉子说话还是很从容。
“废话!”
“这怎么是废话,圣人之言呀!”
“你做贼,已经辱没了祖宗,还谈什么圣人之言?”
“大公子,在下就是因为做这没本钱的买卖,怕玷污家门,所以不敢用姓,只叫三郎。”
暗中,唐大小姐用手一碰唐大奶奶。
“奶奶,路云飞的同伙人‘穿城鼠’三郎。”
“嗯!看来事出有因,姓路的准在现场附近埋伏着。”
武林公子冷冷一哼,道:“看来你是非要本公子动手不可了,多说一句话,情况改变,本公子要断你双手,免得你再去偷盗。”
声音突然放高:“剑来!”
一个小憧,双手捧剑,走向武林公子。由于祖孙俩藏身的地方是偏角,所以看不到点将台的正面台i还有人。
武林公子抓过剑,小僮退了开去,的确是派头十足。
三郎高声道:“公子,在下不是怕你,只是不愿跟你作对,说打,在下不是你的对手,要想走的话,你大公子还挡不住。”
武林公子冷冷地注视着他,没答腔,横起剑,双手分握剑柄和剑鞘,看样子他是要动手,绝不改变主意。
暗中唐大小姐道:“奶奶,我们采取什么立场?”
唐大奶奶道:“好戏才算是开台,我们看下去再说。”
只见人影一晃,三郎已站在三丈外,动作之快,的确令人咋舌。
小憧像野兔般斜里窜去,截在头里,小小年纪,身法也相当利落。
武林公子缓缓举步迫了过去,剑仍横在胸前,到了相距八尺之处停住,冷声道:“本公子如果再让你表演一次就取消名号。”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从不远处的树丛后转了出来,行云流水般飘到三人面前,身法之轻灵快捷,令人叹为观止。
现身的,赫然是路云飞。
“奶奶,是他?”
“嗯!”
武林公子半侧身,面对路云飞。
“你是谁?”
“路云飞。”
“没听说过……”语气相当的傲慢:“你们是一路的?”利得像刀刃的目芒,朝三郎一扫。
“武林是一家,江湖路也只有一条,说是同路未始不可。”
“跟鼠窃狗偷一路,谅来你也是同类角色。”
“姓鲁的!”路云飞没生气,音调还是很平和:“别随便出口伤人,江湖人持守的是正义二字,名声的好坏,不能代表一个人的人格,一个无名小卒,常常会做出令那些自命非凡的人物脸红的事……”
“你没资格跟本公子谈这些大道理,一句话,你现在的目的是什么?”
“劝阻你传技伤人。”
“哈哈哈,你凭什么劝阻本公子?”
“凭一个理字。”
“本公子惩治一个偷儿,不合理么?”
“三郎取走你的锦盒是基于正义感,你在半路酒店中向你的剑僮说,那锦盒里的东西,可以使唐大奶奶成仙成佛。
“又说,这一趟如果不把人头连东西带回去,就永远退出江湖,所以三郎才取走了你的锦盒……”
“取走不叫偷?”
“区区话还没说完……”挺了挺胸膛,路云飞又道:“后来证实你那两句话是两档事,同时也知道你跟唐家是世家,所以你一到郑州,三郎便原物归赵,声明出于误会,你竟然要惩治他,这合理么?”
“你们跟唐家有何关系?”
“没有,只是尊重唐家老店的名声,和店主在江湖上的作为。”
唐大小姐困惑地望着她祖母。
“奶奶,路云飞说的话情在理中。”
“现在还不能断定,咬人的狗是不露齿的。”
“今晚的事……似乎牵扯不到我们店……”
“但问题依然存在。”
“我们现身么?”
“除非不得已。”
沉默了片刻,武林公子冷傲地道:“本公子出道以来,还没被宵小捉弄过,说误会是你们一厢情愿地自找台阶下,不杀人,只取手臂,是本公子网开一面,一念存仁,你们应该庆幸。”
路云飞声音一冷,道:“你坚持你的做法?”
武林公子道:“本公子言出不改。”
路云飞道:“你为了维持你的自尊,保护你的虚名,不惜伤残别人?很好,姓路的绝不含糊,你有本事让我倒下,就可以随心所欲,别说是断臂,砍掉三郎的头颅都可以。”
“哈哈哈……”武林公子仰天狂笑,笑声中充满不屑的意味,久久才敛住笑声道:“姓路的,你配如此跟本公子说话么?你算老几?”
路云飞冰声道:“老几无妨,让事实来证明。”
的的确确,武林公子还没碰到过完全不把他当回事的对手,这对于一个自视极高的人来说,是受不了的。
他的两眼已气得发蓝,面皮也完全绷紧了,但不管如何,派头与风度是不能不顾的,强捺住怒火道:“你拔剑吧!本公子让你先攻三剑才还手。”
路云飞依然语冷如冰地道:“姓鲁的,你别太目中无人,路某人虽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但还不至于要你让三剑……”
拔剑出鞘,虚刺了三剑:“算你让过了,还手吧!”
针锋相对,路云飞所表现的高傲并不逊于武林公子。
武林公子的目光陡然凝固,这是出手杀人的先兆。
路云飞突然感到有些后悔,心想:“在这种关头,实在不应该树敌结仇,将会严重影响自己的计划。
“以对方的性格与身份来说,如果吃了瘪的话,绝不会善罢甘休,等于打了个死结,后患无穷,但现在箭在弦上,能不发么?”
心念电转之后,有了个主意,路云飞道:“一剑定乾坤,不管生死胜负,只交换一剑,不许出第二剑,如何?”
“你怕了?”
“你没把握?”
“在本公子来说,一剑已经够多了。”
“很好,请把!”
武林公子上前两步,姿势不变。
路云飞也亮开了架式,一个古怪的架式,身半侧,上身扭国正面,手中剑一拄朝天式立在身前。
双方就这么对峙着。
武林公子也察觉到了对手不是好相与,敛气凝神,为了名声,他不能失手而且要一击奏功。
暗中,唐家祖孙又在谈论——“奶奶,姓路的是个好手。”
“这还用说,不然他敢轻易进唐家老店。”
“双方胜负之后如何?”
“出了手才会见分晓。双方的气势都无懈可击。”
唐大小姐道:“奶奶,我看是姓路的不愿意跟鲁公子见真章,所以提出了只比一招的建议。”
“丫头!”拍了拍唐大小姐的肩膀:“行!真行,不愧是唐家老店的继承人,这句话一针见血,跟奶奶我的想法完全一样。”
“原因呢?”
“你是在考奶奶么?嗨!我一向自命人老眼不花,可是对这姓路的,竟然看不透,没把握不走眼,奶奶现在是一宝两押。”
“什么叫一宝两押?”
“单双全下注。”
“哦!奶奶您是赌路云飞不是原先判断的可用人才,便是后来猜测的可怕敌人,正反两面都应付?”
“完全对。”
蓦地,站在旁边的“穿城鼠”三郎大声叫道:“鲁大公子,你输定了!”
武林公子心中一动,在这心神一动之间,意念闪电般掠过脑海,他意识到上了当,在这种情形之下,只要稍一分神,便将招来致命的打击,高手相搏,生死胜败仅在丝忽之间便定了。
意念只是一瞬,路云飞并没有乘机出手,反而退了一步。
武林公子脱口道:“你们在捣什么鬼?”
路云飞道:“没什么,刚刚在下可以出手,但不愿因人成事。”
武林公子面上一热,目芒扫向三郎道:“你想给他制造出手的机会?”
三郎口角一撇道:“笑话,路老大不是这种人!”
武林公子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三郎笑笑道:“鲁大公子,从气势上你大概可以看出路老大的成色,在下是想到事缘本身而起,既是误会.犯不着结成死对头,所以心里的话不得不说出来,……”
武林公子并未放松戒备,目光兼顾双方。
三郎接下去道:“这一架,大公子下的赌注太大,但却稳占输方。”
武林公子道:“怎么说!”
三郎道:“公子心里大概明白,一剑绝毁不了路老大,可是不能出第二剑,这岂不是输了?”
武林公子怒哼了声道:“废话!”
三郎一咧嘴,道:“大公子还没有想透,这是很浅显的道理,大公子是大人物,而路老大却无声无名,胜了可以成名,输了也无所谓,就算挂点小彩,一样不受人注目,可是大公子不同,即使是平手也算输,因为你的名气太大。”
武林公子怔住了,的的确确他输不起。
这瘦猴精说的是有道理,以他的身份名头,收拾不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可是,生来狂傲的他,能就此收篷么?事情如果传出江湖,说他怯敌,同样也输。
盛名之累,武林公子一时之间没了主意。
三郎紧接着又道:“大公子,彼此都有急事在身,江湖路窄,不愁没见面的机会,错过今晚如何?”
武林公子悄悄吐口气,道:“你是想求我把你的双臂暂时寄在你身上?”
三郎嘻地一笑道:“无所谓,随公子怎么说?”
武林公子目芒盯向路云飞道:“你怎么说?”
路云飞冷冷地道:“错过今晚,另约时地,不许有第三者在场。”
想了想,武林公子道:“可以,就这么说定了!”说完,把剑抛与小僮,挥挥手一转身便走。
主仆俩迅速地消失在旷野中,这是想不到的结局。
三郎走近路云飞。
“大哥,小弟这样做对么?”
“还有点歪理,姓鲁的一向目高于顶,他之所以肯罢手,主要原因是珍惜羽毛,再方面是因为他有事要办,否则他是非见真章不可。”
“大哥,彼此彼此,我们也有事,你一提出一剑之约,小弟便知你的心意,所以凑合凑合。”
一条人影从原来路云飞隐身的树丛奔了过来,骠悍之气洋溢,他正是三搭档中的老二“寒星剑”丁兆雄。
“大哥,那小子怎么拉稀了?”
“是我不想打。”
“为什么?”
“输赢都没意思,我们有我们的正事。”分别扫了两人一眼:“我们从现在起分手。照原来的计划做,老二特别记住一点,不许生事。”
暗中,唐大奶奶和唐大小姐悄然离开现场。
是过午之后不久。
唐大小姐送走了武林公子,回到唐大奶奶房中。
“鲁公子走了?”唐大奶奶劈头便问。
“走了,他说有急事要办,不能留下。”
“攸平,你觉得他的为人如何?”
“高傲,公子哥儿的味道太浓。”
“你不喜欢他?可是,奶奶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很有点意思。”
“奶奶的意思……”惯常冷漠的粉颊泛起了薄薄的红晕。
“攸平,我们跟鲁家是世交,你鲁世兄虽然是高傲了些,但那是对外人,论人品武功,都是上上之选,你也是老大不小了,虽然有雄心撑持唐家老店的门面,但你终究是女儿家,如果……”
“奶奶……”唐大小姐垂下了头。
“如果你们能够结合,奶奶我就算了却一个大心愿,对唐家老店会有极大的帮助。”唐大奶奶打开手里武林公子送来的锦盒,里面是支参王,价值不菲。
“奶奶!”唐大小姐抬起头,脸上呈现一片坚毅之色:“唐家老店要由唐家的人来维持,绝不假借外人的力量,我虽然是个女子,我要做给人家看看。”声调变得激动:“奶奶,目前我们不谈这?问题,等几年再说。”
“丫头,女人的青春有限,你能有几个几年。”
“我不管那些,终生不嫁也无所谓,我要让爹娘含笑九泉。”
“唉!”唐大奶奶老眼倏然湿润起来。
“奶奶,我们谈正事,你真的要给路云飞保田永照这趟人头镖!”
“唔!”
“路云飞已经以客人的身份,住进了我们的店房,邱总管负责照料他,据调查,他的两名伙伴三郎和丁兆雄匿居在城外小客店中。”
“不能放松监视。”
“他们的目的何在呢?”
“等起镖就知道了。”
“我们何必担这风险,干脆不接纳他……”
“丫头,有些事是不能逃避的,人家自己上门卖命,拒绝了他们会走别的路,反而防不胜防。”
“对了,鲁大公子说,他此次到郑州来,是追缉一个叫‘雷无忌’的人,这名字奶奶听说过么?”
“听说过,印象不深,似乎是个恶毒的人物。”
“鲁大公子还透露I一点,说雷无忌曾经在‘蟠龙山庄’呆过。”
“你怎不问清楚?”
“我不便追问别人的私事。”
就在此刻,一个小丫鬟来到房门外。
“大小姐,邱二总管在客厅里,说有要事禀告。”
“好,我就来!”
客厅里,邱子羽神色有些紧张,一见唐大小姐来到,立刻急步趋前。
“邱总管,有什么事?”
“大小姐知道路云飞是谁么?”
“路云飞不就是路云飞,难道这名宇是假的?”
“不是假的,是说他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哦!他是何许人物?”
“他就是中原道上鼎鼎大名的‘金牌杀手’!”
“金牌杀手?”唐大小姐显然十分震惊:“一年之前,他在关外搏杀‘关东七怪’,曾经轰动了整个江湖,想不到……邱总管怎么知道的!”
“蟠龙山庄的二千金曹春锦找上了他,言语中透露的。”
“噢!在什么地方找上了他?”
“在我们店房里,就是现在,两个人在斗嘴。”
“好!我去瞧瞧!”
第 二 章
在唐家特为路云飞准备的房间里,蟠龙山庄的二千金曹春锦与路云飞像一对斗鸡似的红着脸站在房中。
唐大小姐悄然来到了隔壁房里,把眼睛凑上专门设置的小窥视孔。做这种三百六十行以外的买卖,是必须步步为营的。
“襄阳的手的时候,你说过要来找我的,现在你人到了郑州,却不声不响地住进了客店……”曹春锦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曹姑娘,在下能冒昧造访么?”路云飞的神情有些冷淡。
“为什么不能?”
“我们只一面之识……”
“认识就是认识,管什么一面两面,你说过要来找我,不算数么?”
“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在礼貌上在下当然不能回绝。”
“哟!听口气……你不想跟我做朋友?”
“在下没这意思,江湖道上,不论男女,非敌即友。”
“你跟我装迷糊?”
唐大小姐深知曹春锦的德性,对于她这种态度与口吻,丝毫不以为奇;她和她仅只是认识,并无交往。
路云飞苦苦一笑,他对曹春锦没什么兴趣。
曹姑娘,在下到郑州来是办事,没多少闲时间……”
“哦!我明白了,你看上这客店的女东家,对不对?”
“在下是初到郑州。”
“那好,我可以尽地主之谊,带你到处走走。”
“在下没空。”
“你没空。”曹春锦的眉毛竖了起来。
“等在下办的事有了头绪,再到贵庄拜访。”
“你说,到底办什么事?不是我夸口,在郑州一带,我的话还管用,不说大小事,闲话一句。”
“盛情心领,在下办的是私事。”
“你是拒绝我这份情?”曹春锦冷哼了声,跨前一步,嘴几乎要凑到路云飞脸上:“别以为你是金牌杀手,告诉你,在郑州我可以叫你寸步难行。”
她长得不算挺美,但也不算丑,只是太放荡,使人受不I。
路云飞退了一步,心念疾转:“在襄阳无意间认识,只是交谈了几句而已,想不到她倒是一厢情愿。
“蟠龙山庄是郑州一霸,得罪了她,以后的行动将诸多不便,会影响了自己的大事,表面上还是应付一下的好。”
“曹姑娘,用不着主气,在下不善言词,话是直说的,这样吧!在下陪姑娘到外面喝上一杯,算是陪罪,如何?”
“不,我不要你陪罪,我是地主,我做东为你接风。”她笑了。
“好,恭敬不如从命。”路云飞满肚子的窝囊。
“那就走吧!”偏偏头,又道:“我是真的喜欢你。”
两人说走就走,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衫,双双出房。
唐大小姐的眼睛离开了壁孔,她深深地想——路云飞就是在武林中如暴发户般一夕成名的“金牌杀手”,但他的过去,仍然是一个不解的谜。
他自称卖命者,毛遂自荐充当人头镖师,目的何在?
如他居心叵测,唐家老店的金字招牌会砸在他手里么?
照奶奶的安排,准能应付得了他么?
大街上,路云飞与曹春锦并肩而行。
在郑州一带,曹二小姐是妇孺皆知的人物,任性放纵,喜怒无常,一般道上的人都敬鬼神而远之。
路云飞边走边在盘算:“被这女人缠上,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但这里是蟠龙山庄的天下,惹翻了她也是麻烦,如何才能不伤和气的摆脱她呢?”
曹春锦紧紧的靠着路云飞的身边走,只差点没搂住,似乎整条街上只他们二人,她无所谓,路云飞的脸可在阵阵发烧。
“我们上哪儿去喝?”
“此地在下不熟。”
“好吧!到正阳春,那里清静,好谈心。”
“客随主便,在下没意见。”
摹地,路云飞发现“穿城鼠”三郎站在对街一家药铺子的屋檐下向他皱眉头,目光中表示不解他何以跟这女人在一道。
路云飞灵机一动,止步道:“曹姑娘,你稍候片刻,在下到对面药铺里买点麝香回去合药,马上就来。”
曹春锦道:“小铺子买不到贵重的药,算了,那玩意我家有,回头我要人送到唐家店房去。”
路云飞道:“那太费事,我去问问看。”不待曹春锦回答,便匆匆横过街心,径趋药店柜台。
他明明知道买不到麝香,还是故意向铺里伙计动问。
三郎趋近前来。
“大哥,你怎么会跟她……”’“老三,我们到正阳春,你想个点子让我摆脱她。”
“好,小事一件。”
“注意,千万不要过火惹翻她。”
“成,这容易。”
路云飞立刻回头过街,会合曹春锦。
正阳春,郑州最豪华的酒楼。
阁楼里,路云飞与曹春锦对坐,器皿酒菜,全是精致上品。
这阁楼是一般富豪宴客的地方,可以摆四桌宴席,现在曹春锦一句话包了下来,偌大一间阁楼,只有两个人,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小二站在门外候着,听候叫唤。
三杯酒下肚,曹春锦的粉腮上了淡淡的春色。
“路大哥,我该怎么称呼你?”
“这路大哥三个字难道不是称呼?”
“格格格格……你看我有多糊涂。”似水眸光,盯在路云飞的脸上:“你喜欢我这样称呼你?”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要你曹二小姐高兴。”
“哟!我以为你是个古板的武士,想不到说话倒蛮逗人喜欢的,我说路大哥,人家说我是不折不扣的女人,你的看法呢?”
“唔!是不错。”
“我看你也是十足的男人,上次在襄阳,我第一眼便喜欢上了你,可惜我当时有事不能留下,现在你到郑州来,这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眸于里进出火花。
“曹姑娘,喝酒,我敬你。”
“不,我敬你,三杯,来!”
双方对干了三杯,曹春锦的粉靥泛了红霞。
路云飞有些不安,因为他听人说过她的德性。
“路大哥,我……从来没真正喜欢过一个男人,你是第一个。”春意上了眉梢。
“荣幸之至!”路云飞漫应着,心里却在想:“你玩过不少男人,我不知是第几个?”
曹春锦移了座位,由对座变成了靠角,她吃一口菜,便往路云飞的碗里夹一筷子,路云飞心里有些啼笑皆非。
今天他们才第二次见面,她却表现得像会老相好似的。
“再来三杯!”曹春锦笑着举杯。
“曹姑娘,喝急酒会醉的。”
“我就是想醉,酒人欢肠欢更欢!哈哈哈!你说多有意思,来,陪我!”一仰颈干了,照杯,又斟上。
路云飞没法,只好陪着干。
酒意,使曹二小姐的本性全显露出来了。
“小二,把阁搂的门关上,你不必侍候。”
“遵命二小姐!”小二低着头,上前关门,他不敢看。
门刚刚关上,只听小二一声惊叫,门扇被猛力推开,一个衣冠楚楚的贵介公子当门而立,赫然是武林公子鲁元庆,他身后剑撞捧剑。
“是你,鲁大公子?”曹春锦粉腮大变,站了起来。
“不错,是区区。”武林公子语冷如冰。
路云飞稳稳地坐着,定力惊人。
曹春锦勉强笑笑道:“鲁大公子,你来得正好,请进,我叫小二换酒菜,咱们好好喝上几杯。”
武林公子冷极地一笑,道:“二小姐,对不住,打扰了你的雅兴,区区如果早知道你在宴客,便不会来。”
曹春锦本来娇红的脸,变成了紫色。
武林公子扫了路云飞一眼,又转向曹春锦道:“二小姐,这鼠窃狗偷的,也是你头一个真正喜欢的人吧?”
路云飞虎地离座而起,怒视武林公子,这“鼠窃狗偷”四个字,使他无法忍受。
曹春锦突地哈哈狂笑起来。
笑,不但可以掩饰情虚,而且可以提供思索的时间,当然,这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办得到的。
小二呆在门外,动弹不得。
武林公子踏入阁中。
路云飞突地省悟过来,这定是三郎安排的鬼点子,这一来,心火就降下去了。
曹春锦敛了笑声,神色恢复了正常,连酒意都消了,道:“鲁大公子,我还不明白你为什么生气?”
“生气么?好像不值得。”
“你气我跟他一道在这儿喝酒?”
“江湖上的传言,我现在才相信。”
“传言,什么传言?”
“不说也罢,你心里明白。”
“哼!我一向不喜欢流血,现在却想杀人。”一副激怒之态。
“杀人……杀谁?”
“那些恶意中伤我的人。”
“现在,也有人中伤你?”
“大公子,听我说,路大侠是我爹最近礼聘的好手,我正好要进城,所以顺便接他,你千万别误会。”
路云飞心里暗笑,看模样她与武林公子之间有一手。
“他是高手?”武林公子言下充满不屑之意。
“荆襄道上的大人物‘金牌杀手’,你不认识?”
武林公子脸色变了变,毕竟这名号是响亮的。
“他……是金牌杀手?”目光射向路云飞,竟似不信。
“这还能假么?”
“我们见过一次面,他跟江湖下三滥的偷儿是一路。”
“有这种事?”曹春锦转望路云飞。
“问他!”武林公子撇撇嘴。
“在下只是不愿见恃技凌人。”路云飞神色自若。
“现在话说明了,来,大家一同坐吧!”曹春锦一厢情愿,脸上也有了笑容。
武林公子的如刃目芒,仍盯在路云飞脸上。
“你真的是金牌杀手?”
“在下从不以这名号骄人。”
“很好,凭你这名号,本公于可以跟你见个高下,还记得你说过的话么?”
“当然,说个时间地点吧!”
曹春锦皱起了眉头,脸色在变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武林公子风流英俊,路云飞是龙虎之姿,在她心目中,她两个都喜欢。
“大公子,为什么要打?”
“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能看在我面上,化除干戈吗?”
“恐怕不行!”
“你们这一打,无论伤了谁,我都……”
路云飞不想打,他不愿作无谓的争斗,他有大事要办。
武林公子冷冷地道:“本公子称你一声朋友,现在就出城去,拣个地方,咱们了断一下。”
路云飞心念一转,道:“时间不对,在下不想打。”
武林公子道:“什么时间不对?”
路云飞道:“阁下应该也记得,当时约定不能有第三者在场。”
武林公子瞟了曹春锦一眼,道:“我们两个人出城。”
曹春锦接口道:“不成,我如何向家父交代?”
路云飞淡淡地道:“错过今天机会还是很多。”
武林公子沉吟不语,他似乎无意坚持。
路云飞趁机向曹春锦道:“二小姐,在下先走一步,你们多谈谈,山庄里见!”拱拱手举步便走。
曹春锦想叫住他,但武林公子站在一旁,她只好放弃原先的目的,故意大声道:“山庄里见!”
路云飞消失在门外。
曹春锦朝发呆的小二招招手道:“小二,重来酒菜,摆在另一桌,快去!”
“是!”小二哈腰退去。
曹春锦嘟起嘴,做出娇嗔的样子。
“我的好哥哥,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有人传言说你在这儿等我。”
“哼!是谁捣的鬼。”
“他真是金牌杀手?”
“当然是真的。”
“你爹要笼络他?”
“不一定,这要等双方谈过之后才知道。”说着,上前拉住武林公子的手:“来!坐下再谈。”
路云飞回到了唐家老店的客房,二总管邱子羽已经坐候。
“路老弟在外面喝了酒?”现在路云飞已是店里人,所以称呼就改了。
“是的,碰上熟朋友……”一想不对,自己跟曹二小姐一道出店,店里伙计看到,这岂非睁着眼睛说瞎话?
顿了顿,笑笑又道:“小弟是被曹二小姐缠出去的,幸而碰上老朋友才解了围。”
“噢!我听说了。”邱子羽没追问下去,转了话题道:“老弟,大小姐要我转告几句话。”
“请说!”
“我们预定接受一趟镖,三天后发镖,目的地是关外,这趟利市由老弟来发。”
“哦!”路云飞两眼发了亮:“对象是何许人物?”
“叫田永照,曾当过尚书府护卫,被当年仇家找上,恐怕回不了关外老家,所以找上了本店。”
“邱总管,小弟是生手,一切请指教。”
“指教不敢,自己人,目的都在求顺利平安,店里一向的规矩,镖货第一,自己的生命是其次。”
“这点小弟明白,小弟本来就是卖命的。”
“还有,走镖是暗路,身份绝对不能泄露。”
“是的。”
“如何走法,大小姐会有安排,起镖前会告诉老弟。”
“很好,小弟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老弟是说酬劳?照约定三一分账,没问题。”
“不,小弟是说走镖时店里另外派人随行么?”
“有,在暗中。”
“小弟可不可以自找副手?”
“这……得请示大小姐,想来是可以的。”
“邱总管还有什么指教?”
“就这几句话,老弟知道了心理上好先有个准备。”
“谢谢邱总管。”
“自己人不用客气。”邱总管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第四天下午,一个面带病容的半百老人,由邱子羽领着进了路云飞的房间。
路云飞知道来的就是托保人头镖的对象,他仔细打量对方,看上去对方是个患了病的普通老人,丝毫不扎眼。
路云飞觉得他的脸孔有点怪怪的,说不出来的异样,当然,如果不面对面仔细看,是不会发觉的。
邱子羽声道:“老弟这位是你的亲戚,说是朋友也可,生了病,你护送他回家去。”
点点头,路云飞道:“朋友就是田永照?”
田永照深深颔首道:“镖头怎么称呼?”
邱子羽接话道:“田老哥,别忘了你们是亲戚,生病的人在路上少说话,一切由这位老弟作主,什么都不关紧要,重要的是如何瞒过你的对头耳目,平安到关外。”
田永照不再开口。
路云飞向邱子羽道:“邱总管,这位朋友化过装。”
邱子羽笑笑道:“不错,这是本行买卖的手法之一。”
路云飞道:“何时起镖?”
邱子羽道:“黄昏时分出城,天凉好上路。”
田永照期期地道:“邱总管,我发觉……仇家已到了郑州城。”
邱子羽道:“放心,你现在已经在保护之中,唐家老店的金字招牌砸不了的,你阁下并非是第一个投保的客人。”
路云飞本想问问姓田的仇家都是些什么人,心念一转,把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他想到自己是镖师,要问,该是唐大小姐的事。
邱子羽笑向路云飞道:“老弟,这趟生意的保金是六千两白银,你可以得到二千两的酬劳,回来以后照付,至于来往的盘缠,已放在马背上的包裹里。”
路云飞点点头,没说什么,心里想:“一趟两千,跑二五趟便是一万两,如果头一趟便走不通,那自己这条命半文不值,因为命丢了,根本就享受不到酬劳,人的命以金钱计算,蛮有意思的。”
黄昏,两骑马出了城。
先头一匹马上是个带病的老者,他就是托保人头缥的田永照,低头、弓腰、双手扳鞍,装病装得满像。
后面一骑是路云飞,两骑紧紧相随,隔一个马身。
两骑之后约莫一箭之遥,有一个赶脚的汉子,长得很结实,随着两骑马的快慢,保持固定的距离。
在前头目光所及的地方地有个走路的,是个瘦子。
前后一壮一瘦两个汉子,正是路云飞的拜把兄弟“寒星剑”丁兆雄和“穿城鼠”三郎,他两个算是路云飞自带的副手。
路云飞一路在想:“自己毛遂自荐上门卖命,唐大奶奶和唐大小姐居然肯破例接纳,而且居然派自己保这重新开张后的第一镖,她们真的放心把镖交给一个初来乍到的镖师?这根本不近情理。
“她们等于是拿唐家老店的金字招牌在冒险,不问可知,暗中一定另有周全的安排。店里的镖师全是暗的,彼此不相识,走镖的方式也千变万化,这的确是江湖上最奇特的一行买卖了。”
他也想到放浪形骸的曹二小姐,出身名门,竟然不顾门风,以玩弄男人为乐,武林公子是目空四海的骄客,怎么也会和她胡缠呢?
人、名流,多的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短暂的昏黑之后,星月之光接替了黄昏前的天色,坦荡的官道在月光下十分清朗。
走在前头的三郎放缓了步子,等路云飞的双骑接近,回头望了一眼,然后又加快脚步,一忽儿便没了身影。
“老弟,刚才那走夜路的瘦子形迹十分可疑?”田永照开了口,他不知道路云飞的来历,只好胡乱称他老弟。
“老哥,放心,我会小心在意的,错不了!”
两骑马继续默默前行。
起更时分,约莫也走了二十来里,前面现出了市镇的影子。
“老哥,我们准备落店。”
“不多赶一程?”
“走夜路不平稳,固然我们可以借夜暗掩护行藏,但却看不见敌人,如果发生了情况,很难应付,同时赶夜路也容易启人疑窦。”
“那以后我们是白天赶路?”
“看情况而定,原则上是白天上路,夜晚投宿。”
到了镇头,路云飞下了马,一手牵两条缰,步行人镇。
这镇集不小,各业买卖一应俱全,夜市也很热闹。
路云飞牵马顺正街走,目光在注意两旁的店招,一家、两家……好几家客店过去了,路云飞没停下来。
这时,在来往的行人中,有一双鹰眼在随着路云飞移动。
看看到了灯火寥落的镇梢。
田永照忍不住道:“我们不是要投店么?”
路云飞漫应道:“是呀!”目光仍然注视两旁的店户。
田永照道:“老弟,你是在拣什么?”
路云飞道:“拣合我们住的客店。”
大街尽头的转角处,亮着一盏昏黄的纸灯笼,灯笼上的字已模糊不清,还有两个大补钉肥原本不清的字贴去了一大半,但一眼可以看出是家鸡毛小店。
店小二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打瞌睡。
路云飞道:“老哥,下马吧!”
田永照下了马,道:“老弟,放着许多干净的大客店不住……”
路云飞截断他的话道:“老哥,这该由我作主。”
小二被话惊醒,一骨碌站起身来,揉揉眼。
“客官,住店?”
“嗯!”
“请进,上房还空着!”
“小二,上等草料,明天一早上路。”
“是!”接过路云飞手中的缰绳,朝里直着嗓门大叫:“客人到!”
另一个衣衫不整的小二应声奔了出来。
路云飞顺手取下马背上的包裹,煞有介事地搀住田永照往里走,边走边道:“小二,店里如果没有现成的酒菜,就到外面去买,别担心小费,房间要干净的,要两间。”
小二连声道:“是,是,一切照办!”
客店门外,一个长着一对鹰眼的中年汉子,站在转角的墙边。
“寒星剑”丁兆雄来到,抬头望了望门框,然后走了进去。
鹰眼汉子也走向店门,小二上前哈腰。
“大爷要住店?”
“嗯!”
“请进!请进!”一连来了四五个客人,小二笑得合不拢嘴来。
“小二,你们门框上用石灰画了这猴子头是什么意思?”鹰眼汉子用手指了指。
“啊!这……”小二扭头看了看:“小的没注意到,可能是附近顽童手闲画的!”说着忙用衣袖擦去。
鹰眼汉子笑了笑,迈步进店。
第 三 章
鸡毛店,房间挤,院子小,差不多是门对门,窗对窗。
路云飞与田永照占了正面两间上房,中间隔了个小厅,这算是店里仅有的上等客房,三郎和丁兆雄分别开了左右厢的第一间房,品字形,等于把田永照圈在中间。
通往毛房的窄巷里,路云飞与三郎在暗影中低声交谈。
“老三,你为什么拣这间狗屎店、’。
“大哥,一来不抢眼,二来稍有名气的江湖人不会住,第三,认得小弟的人多,如果住大店,容易被认出来,而且行动不那么自由……”
“还有第四么?”
“有,最重要的一点,小弟进镇时,发现有蟠龙山庄的好手露了面,连曹二小姐也跟着来了……”
“噢!这倒真是透着古怪,不会是冲着我们来的吧?”
“这可就难说了!”
“老三,你出去探探风色行情,最好能查明蟠龙山庄的人在此地露面的原因。”
“好,小弟这就去。”
三郎离开,路云飞回到房里,桌上已摆了酒菜,田永照想是饿慌了,先动了筷子,一见路云飞进房,讪讪地笑了笑。
路云飞发现田永照已恢复了本来面目,不由火起来,道:“老哥,你怎么回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老弟,你知道那东西贴在脸上有多难受?”
“老哥,命可是你的,出了岔,你第一个倒霉,现在才只是开始,路还远着呢!别弄了没扬帆便翻船。”
田永照尴尬地咧了咧嘴,转到床边,重新把面具慢慢贴上。
就在此刻,窗外突然响起一声闷哼。
路云飞心头大震,栗喝一声:“什么人?”推椅起身。
田永照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大哥!”是丁兆雄的声音在房门外的小厅里:“你出来一下。”
路云飞掀开布帘,跨了出去,只见丁兆雄反扭着一个黑衣汉子,神色十分凝重,那汉子一双鹰眼直翻。
“怎么回事?”
“这小子在你窗子外偷看,八成是打什么鬼主意。”
“这得好好问问他。”
鹰眼汉子怒叫道:“天下还有公道么,上毛房路过窗下也犯法?”
丁兆雄狠狠地道:“小子,别大声,惊动了别人老子叫你永远开不了口,你是路过么?
哼!你先后到窗边看了三遍,老子眼没瞎。”
路云飞皱起了眉头,看来事非寻常。
丁兆雄又道:“小子,你究竟打什么主意,坦白说出来吧!老子宰人时眼皮子都不会眨,你不想躺在旷野里让野狗拖吧?”
鹰眼汉子冷哼了一声道:“现在发狠还早,包不定谁被野狗啃。”
丁兆雄手臂弯折,卡上对方脖子,一用力,鹰眼汉子脸孔泛紫,两个眼珠子暴突,喉头里咕咕作响,两只脚在地上连蹬。
路云飞示意了兆雄松手。
“朋友,你认识在下么?”
“不……认识”
“说说你的来路。”
“苦哈哈,城里打零工的,还有什么来路不来路。”
“可是在下看朋友是道上的?”
小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
鹰眼汉子大叫道:“你们不怕王法,竟敢公然……”声音中断,丁兆雄迅速地堵住了他的嘴。
“奶奶的,狗眼看人低,吃东西还要先付钱,这是哪一国的规矩?”
路云飞一听是三郎的声音,向了兆雄使了个眼色,匆匆走向院子。
院子,只是个大天井,除了几条供客人纳凉的长板凳外,什么也没有。
三郎迎了上前。
“大哥,风头很紧。”
“怎么?”
“镇里镇外,都是蟠龙山庄的桩子……”
“目的是什么?”
“说是兜截一个叛徒!”
“兜截叛徒?”
“是的!”
“难道会是……”
“嗯!”一个短促的闷呼传自房中,接着是丁兆雄的暴喝声:“什么人?”
路云飞心头“咚”地一震,转过身,像飞燕般掠进小厅,一看,连呼吸都窒住了,鹰眼汉子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刀,只露出刀柄。
这分明是灭口,凶手是什么人?
冲进房间,只见后面的板窗洞开,田永照和丁兆雄都没了影子。
路云飞感到全身发麻,这人头镖有了失闪,不但唐家老店砸了锅,连他“金牌杀手”的招牌也得拆除。
问题还不止此,人头缥师宁死不失镖的誓言,才是最严重的。
离城才几十里,便发生了意外,这实在是想不到的事。
三郎也冲了进来。
“大哥,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问谁?”
“他妈的,居然有人敢……”
“他妈他爹全没有用,你仔细在现场查验一下,看看有什么遗留下来的线索,老二可能追敌去了,我去接应他,你设法处理这具尸体。”路云飞匆匆向三郎交代了几句,抓起剑穿窗而出。
窗外,是个破落的墙圈子,一边连接着几家住户的后门,另一边是荒野,路云飞越过墙,朝荒野奔去。
他判断对方杀人灭口,又劫走了人镖,绝对不止一人,不会在附近停留,同时田永照当过武师,劫走他的人功力自非泛泛。
现在已近三更,月影西斜,荒野一片死寂。
只是眨眼之间的事,对方即使长翅膀也不可能飞得太远,可是何以连人影都不见了呢?
掠过约莫十丈的空地,路云飞在林子边刹住身形,暗:“自己好笨,太不够沉着,该迂回到林子的另一边,不该经空地直扑,变成敌暗我明。”
一条人影朝侧方奔来,路云飞一眼便看出是丁兆雄。
“大哥,他奶奶的,我们栽了。”
“老二,事情怎么发生的?”。_/
“我扣住那鹰眼汉子,房间里飞出刀来,大突然,我无法应变,等我回房,已经不见人影,再穿出窗子,任什么也没看到。
“谁有这么快的身手?”
“大哥。出师不利怎么办‘,”
“怎么办?”路云飞反问一句,咬了咬牙:“我是卖命的,得不回人镖,只好用我的脑袋向唐大小姐交代。”
“大哥!”丁兆雄目芒一闪,以发狠的声调道:“这事八成与蟠龙山庄的人有关。”
“老二,全是空话,去找线索去。”
“寒星剑”丁兆雄真的像夏日的寒星,眨眼间不见了。
路云飞心情相当沉重,事实显示,这看不见的敌人是相当可怕的人物,先杀自己人灭口,然后挟人镖而遁,不留任何痕迹。
这种行动,的确惊人,而更使人意外的是田永照当过尚书府的护卫,功力不会太差,何以连挣扎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数声爆喝,破空传来。
路云飞心头一震,在这种情况下,人会变得特别敏感,判断声音来源,似在左方的林子边。
路云飞毫不犹豫,立即弹身人林,借树木的掩蔽,向左边绕去。
林子边,“穿城鼠”三郎被三男一女围住,他脚边放着那鹰眼汉子的尸体,显然他是在处理这具尸体时被发现的。
三男一女中,三个男的是一老二中年,女的赫然是蟠龙山庄的曹二小姐。
“穿城鼠”三郎怪叫道:“你们什么意思,做好事也犯法?”
曹二小姐冷笑道:“你做什么好事?”
三郎振振有词地道:“江湖人背井离乡,出门在外,遭遇了不幸,在下心存不忍,准备替死者善后,这也犯法?”
老者接口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你杀人灭尸,还说是做好事?”
三郎凝望着老者,目珠连转,突地像发现了什么宝物似的欢叫道:“阁下不是蟠龙山庄管事刘老英雄刘天禄么?”
老者怔了怔,没开口。
“刘老英雄还记得区区在下么?”三郎煞有介事的样子。
“你是谁?”
“老英雄上次在洛阳应约决斗,被人在酒菜里做了手脚,真力不聚,是在下所赠的解药……”
“哦!是有这么回事,你叫三郎?”
“对”
“老夫是欠你一份人情,不过今晚不谈这人情,公事公办。”
“这……什么意思?”
“因为躺在你脚边的是本庄一个最得力的人。”
“可是……杀人的不是在下。”
“你在客店杀了人,想移尸荒野……”。
“这从何说起?”
刘管事挥挥手,两名巾年人欺向三郎。
两名中年汉子一左一右站在三郎的身前,并不立即下手。
三郎大叫道:“这是天大的冤枉,你们凭什么指我是杀人的凶手?”
曹二小姐阴阴地道:“难道人是自杀的?”
三郎道:“跟自杀差不了多少。”
刘管事接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郎瞪着眼道:“刘老英雄,刘大管事,那一次如果不是在下的解药,你能活到现在么?武林人讲究的是恩怨分明,在下不想你报答,至少你不能以怨报德呀!”
“住口!”刘管事大喝一声,接着打了个哈哈道:“现在谈的是山庄公事,送解药是个人私事,不能混为一谈,说,人是怎么被杀的?”
三郎吐了口气道:“你们自己杀人灭口,怎么反来问我?”
四人互望了一眼。
曹二小姐道:“什么,杀人灭口?”
三郎的猴子脸绷得死紧,翻着白眼说道:“这罪名硬栽在我三郎头上,对你们有何异处?”
曹二小姐怒声道:“抓起来再问!”
两名中年汉子伸手便抓,三郎根本没反抗,任由两人左右捉住手腕。
刘管事上前一步,语气森森地道:“三郎,有一句说一句,礼尚往来,老夫会替你求情保命.别再胡谎乱语,省得皮肉遭殃!”
三郎尖叫道:“恩将仇报,你会得到报应的。”
曹二小姐冰冷道:“瘦皮猴你再胡嚷就割下你的舌头”
三郎斜着眼道:“割了舌头,便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右边的中年汉子道:“二小姐,这小于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角色,不给他些颜色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曹二小姐点点头,道:“简单,他个吐实就剥他的皮,从脚扳开的一寸一寸往上面剥。”
三郎怪声道:“二小姐。你是女人中的女人,可不是母狼中的母狼,用这种手段对付男人,不嫌太残忍么?”
曹二小姐道:“你也算是男人?”
三郎道:“当然我不是你二小姐心目中的男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人不可貌相,真正的大丈大,不一定其壮如牛,你一定知道大而无当这句俗语。”
曹二小姐怒极反笑道:“小子,你敢对我二小姐打哈哈是不知死活……”目光扫向二中年汉子道:“把他绑在例上,先阐了再问话。”
二中年汉子把三郎倒抱向树身。
三郎还是那怪腔道:“不行,阉了这辈于可就没法子找女人了。”一扭一缩,人到了三丈之外,竟不知他是如何挣脱的。
这一着,使在场的全傻了眼。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幽灵般出现在三郎身后。
曹二小姐欢叫了一声:“鲁大公子!”
三郎扭头一看,身形登时矮了半截,不速而至的,竟然是武林公子鲁元庆,一张猴子脸登时变了形。
武林公子冷冷地道:“别妄动,否则本公子要你趴在地上。”
三郎暗自一挫牙道:“鲁大公子,你这是落井下石么?”
武林公子道:“别忘了你欠我两只手臂。”
三郎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道:“大公子,那档子事……不是说明了是误会么?”
武林公子道:“你还不配跟我谈误会,你这双贼手非宰不可!”说完,望向曹二小姐道:“二姑娘,人我要带走!”
二小姐脱口道:“不行!”
武林公子目芒一闪,道:“二姑娘,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
曹二小姐道:“这不是面子问题,他杀了我山庄的人,我要带他回去向我爹交代。”
武林公子笑了笑,道:“二姑娘。咱们来个君子协定,人由我带走,三天后原封大活人送上门如何?”
两名中年汉子和刘管事全注视着曹二小姐,虽然月光下不容易看出表情,但曹二小姐心中有数,她知道他们在阻止她应承武林公子的建议,脆脆地一笑,曹二小姐向前走了两大步。
“大公子,你是专为他而来?”
“可以这么说。”
“能让我知道为什么吗?”
“对不住,二姑娘,这关系到第三者的秘密,如果是区区的事,绝对首先奉告,不须你开口。”
“噢!我也有个建议……”
“说说看!”
“大公子随我回敝庄盘桓几天,就说三天吧!公子离开时带人走,成么?”
“区区无法答应,因为迫于时限。”他断然拒绝。
“哟!大公子,这可怎么好,我们都是一样的理由。”
场面顿时沉默下来,似乎双方都有所顾忌,不愿闹翻。
路云飞早已来到暗中,但他不急于现身,一方面他深知三郎的能耐,想要他的命没那么简单。
另方面他要了解情况,现在他明白了一点,蟠龙山庄的人果然是冲着人头镖而来,武林公子也是。
至于为什么?可就难有答案了,眼前的问题是——
双方都想带走三郎,目的是什么?
蟠龙山庄杀人劫缥,似乎不光只为了宿怨,内中有何文章?
武林公子为什么横岔一枝?
如果说杀人劫镖是武林公子所为,企图又是什么?
人镖必须得回,如何着手?
他一时之间想了许多,但都是臆测,似是而非,没有强力的理由支持,他想:“双方这一争,必然会有结果,看事应事吧!”
“二姑娘,贵庄劳师动众,就是为了这小贼?”武林公子开了口。
“大公子你呢?”曹二小姐也够厉害。
“春锦,我们……能为这件事伤了和气吗?”他直接叫她的名字,显示彼此的关系不寻常,也准备用侧击的战略。
“我也是这么想。”眸光连连闪动。
“那该怎么办?”
“你说呢?”
“我们彼此说出原因,不许隐瞒,怎么样?”
“可以,你先说。”
“从他身上追查一个人的下落。”
“我们的目的一样,你说要追的人是谁?”
“田永照,一只老狐狸。”
“啊!这么巧,我们的目的完全一样,可是,你追田永照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曹二小姐惊讶地说。
“这……该你先说才算公平。”
曹二小姐沉默下来,她在作深深的考虑。
暗中的路云飞不由激动起来,田永照分明是落在蟠龙山庄方面的手中,她是故意在说瞎话么?
如果她没说谎,那田永照哪里去了?
那鹰眼汉子又是谁杀的?
蟠龙山庄找田永照,是为了宿怨,武林公子也找他,为什么?
场面一下子变得十分诡谲。
武林公子在静待曹二小姐的下文。
路云飞也想听听她的说法。
三郎身前是蟠龙山庄四大高手,身后是赫赫有名的武林公子,他不敢贸然采取行动。
曹二小姐开了口:“田永照是本庄的叛徒。”
路云飞真的困惑了,田永照说是他在尚书府当护卫时与蟠龙山庄结下梁子,才被搜杀,而曹二小姐却指他是叛徒,谁的话对?
武林公子笑笑道:“二姑娘,你在骗我?”
曹二小姐道:“我骗你?我为什么要骗你?”
武林公子道:“据我所知,姓田的根本不是蟠龙山庄的人!”
曹二小姐嘟起了小嘴,道:“我说的句句是实话,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大公子说说看,你为的是什么?”
武林公子道:“从田永照身上追查另外一个人的下落。”
曹二小姐沉吟了片刻,道:“能不能追出田永照还是大问题,我们何必空争,以你我的……交情,会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么?现在应追出田永照的下落,逮到人之后再说,你说如何?”
点点头,武林公子道:“可以。”
双方条件一谈拢,当然就要采取行动,三郎有些着急了,对曹二小姐他们四个人,他还可以应付,加上武林公子,他便没了辙。
刘管事与两个中年汉子迅速地站了位置,三郎被圈在核心中。
武林公子冷冷地道:“小子,如果你识相,咱们就不必动手,你乖乖说出田永照的下落。”
三郎缓缓转身移位,面对武林公子,不能背对最强的敌人,是江湖人随时持守的一个原则。
他迅速地估量了一下情势,右侧靠树林的方位,是一个中年汉子拦住,比较起来,可说是唯一可以利用的一个弱环。
“大公子,从在下身上追出田永照,有道理么?”三郎闪动着目光。
“别想动口舌,你的身份本公子知道,现在你说,你两个同伴带着人头镖,走的是哪条路,用什么方式掩护身份?”
“人头镖?这……这从何说起?”三郎故作惊异。
“你真的想吃点苦头?”武林公子眸子里飘出杀芒c“何不问曹二小姐,杀自己人灭口,劫走人头镖的经过?”’三郎在制造机会。
武林公子的目光扫向曹二小姐。
曹二小姐大声道:“他在放屁!”
就趁对方一疏神之间,三郎闪电般朝右侧滑去;身法诡异得到了家。
那中年汉子反应也极神速,立即挥剑截封,但比三郎却又慢了一着,剑划出,背后重重地挨了一掌,人便直往前冲。
暴喝声中,众高手齐齐弹身扑击。
武林公子行动最快,但却被前冲的中年汉子阻得一滞。
三郎已消失在林子里。
曹二小姐怒不可遏地狂叫道:“追,发讯号围捕!”
叫声才落,忽见三郎又从林子里现身出来,他明明已脱身,又主动回头,这古怪的行动使所有在场的大感意外。
三郎咧嘴一笑道:“各位不必惊奇,咱们老大已经来到,咱就不用走了!”
刘管事脱口道:“你们老大?”
那原先挨掌的中年汉子可能一肚子恼火,气无所出,二话不吭,朝三郎疾刺一剑,迅厉狠辣,功候十足。
三郎是个成了精的人物,反应之快令人叫绝,瘦小的身躯滴溜溜一转、反欺到对方身后,冷冷地道:“省了吧!在下一向不喜欢动手动脚。”
中年汉子一剑刺空,转身又是一剑。
三郎微微一仰,剑差一丁点够不上部位,他像早量好了距离。
“诸位幸会!”路云飞从容地步了出来。
“是你?”曹二小姐的眸子放了光。
“的确是幸会!”武林公子冷傲地扬扬头。
刘管事与两名中年汉子重新占了位置。
路云飞站定之后.朝曹二小相略一抱拳道:“曹姑娘,明人不说暗话,贵庄的耳目可直灵敏,早就撒下了网。”
曹二小姐笑笑道:“堂堂的‘金牌杀手’为什么要替人卖命当起人头镖师,教人想不透。”
路云飞淡淡一笑道:“曹姑娘、大意失镖,在下认载一次,现在得讨回来。”
刘管事插口道:“失镖?这一套免了吧!向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可能太幼稚了,百里之内,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过去。”
路云飞不屑于应答他的话,转向武林公子。
“阁下请先表明一下立场!”
“咱们原先订好的约会还没解决、两件事并一块了断……”
“两件事?”
“不错,照约定我们私下了断,不许有第三者在场。”他说这话,明白表示了撇开曹二小姐一方。
曹二小姐任性,但并不笨,心头着实不是味道。
“大公子,你们私下有约会是另一档事,今晚的事我要有个结果。”
“当然,我尊重二小姐的意见。”
“大公子刚刚说的话.是表明目前将置身事外。”
“不尽然。”
“大公子一向明快.说一不二.今晚……怎么会说出模棱两可的话来?”曹二小姐充分显示出内心的不快,语近讥讽。
“二姑娘,你应该知道我鲁元庆无论做任何事都独来独往,从不与人合作。”武林公子心高气傲,当然受不了对方奚落,如果背着人,那又另当别论。
双方不联手,这正是路云飞所希望的。
曹二小姐似乎觉得刚才的话不当,先笑了笑,才道:“大公子,我们交往了两年,还没争执过。”
武林公子道:“这也不算争执,立场问题,说过就算。”
曹二小姐眼风一膘,道:“大公子,事完你一定要到庄上盘桓几天,家父不止一次说要跟你见面谈谈。”
武林公子也改变了态度道:“照理,我当然该去拜访令尊的。”
还没有全圆的上弦月已沉到树梢,时间是三更过外了。
路云飞悄悄吐口气,开口道:“曹姑娘,咱们谈正事,既然姑娘已知道在下身份,什么也不必说了,一句话,请交出人镖。”
武林公子突然目芒大张,定定地望着曹二小姐。
曹二小姐大声道:“什么?要我交出人镖?”
刘管事接腔道:“姓路的,你这是以进为退么?”
路云飞冷冷地道:“在下是卖命的人,这条命已经不属于自己,如果得不回人镖,在下将不择手段。”
曹二小姐嗤了一声道:“金牌杀手,你这话唬不了人,一句话,你的这趟镖绝对走不出去,乖乖把田永照交出来,凡事好商量。”
三郎忍不住插嘴道:“妙!反咬一口咬得好。”
曹二小姐鄙视地横了三郎一眼,又向路云飞道:“你刚刚说你是卖命的人,真有意思,说说看,你的命值多少,我买。”
路云飞道:“蟠龙山庄虽是豪富,但却买不起在下的命。”
冷冷一笑,曹二小姐道:“你何不开个价?”
路云飞道:“一命不能二卖,免谈,交出田永照是正经。”
武林公子困惑极了,双方互相要人,到底谁真谁假?
刘管事沉声道:“二小姐,何必浪费口舌,不见真章是不行的。”
三郎也学着对方的口吻叫道:“大哥,事情已经挑明了,何必浪费口舌,不见真章哪行。”
路云飞有一种豁出去的冲动,失镖,唐家老店只好关门,他的心愿将付之流水。
他之所以不愿流,是想到蟠龙山庄一方之霸,闹翻了后果严重,照现在的情形看,想和平了断是不可能的事。
至于对方与武林公子都对田永照志在必得的原田,他无暇去想,也不必想,镖不索回,的确只有以脑袋向唐大小姐交待。
“曹姑娘,交不交人?”
“是我要你交人。”
“这么说,是非见真章不可的了?”
“看来只好如此。”
“要划个道么?”
“没什么好划的,除非你交人。”
“那在下就只好得罪了。”
“谈得罪你还差了些。”
曹二小姐本来对路云飞有意.但底牌拆穿之后,她的那份心意已然荡然无存,现在双方已经变成生死对头,李个就要兵戎相见了。
刘管事亮剑欺身……
武林公子退后数步,显然他是真的以第三者自居,不打算分人眼前这一场纷争,这使曹二小姐感到相当不满。
路云飞面临抉择,他该不该杀人?
二中年汉子也上步与刘管事站成鼎足之势。
三郎退到林子边,一副悠闲的样子。
路云飞很为难,如果见了血.双方便成水火之局,想讨回人镖非但办不到,而必招来蟠龙山庄的全力报复。
说不定贻祸唐家老店,事情演变到这局面。是始料所不及的。
曹二小姐否认劫镖,那田永照人到哪儿去了?
如果说在小店里那鹰眼汉子不是被他们自己人灭口,就证明有第三者插入一脚,会是谁呢1
第三者的插脚,劫镖可说,杀人却没理由。__田永照也是高手,要劫走他而不遭到反抗,至少得像武林公子这类的高手才办得到,会是武林公子的杰作么?
如果真是武林公子玩的把戏,劫了人镖,故意出头要人,以掩饰他的行为,那此人便不够光明正大,表里不一。
从眼前情势的发展看来来,田永照托保的原因。绝对不是自己所说的那么单纯,其中蹊跷大了。
接下了这趟镖,唐大小姐违反了一惯的原则,事先没有查明对方的一切,显然犯了很大的错误。
一时之间。路云飞想得很多……
刘管事向二中年汉子道:“你们退开些!”显然他顾及蟠龙山庄的名誉和他本人的身份,不愿联手对敌。
二中年汉退开数步,但仍采戒备之势,准备随时应援。
曹二小姐的粉腮罩上了严霜。
刘管事沉吟一声,手中剑迅历无伦地刺出,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身为蟠龙山庄的管事,的确不含糊。
“呀!”栗叫声中,路云飞手中剑腾起。
一阵紧密的金铁交鸣,刘管事的剑被荡开,路云飞的剑尖抵上他的心口,刘管事的老脸立刻变了形。
谁也可以看得出来,路云飞无意杀人。
二中年汉子齐齐暴喝一声,左右出剑夹攻,短暂的金铁交鸣。
惊叫声中,二中年汉子弹了开去。
退势比进势还快,两人的左上胸同一部位各裂开了尺长一道口,绽出里衣,不见血,路云飞依然避免流血。
曹二小姐拧身疾进……
“住手!”一个苍劲的喝声,蓦然传来。
在场的全为之心头一颤。
人随声现,是个其貌不扬的花白胡须老头。
路云飞目光扫去,心里暗道了一声:“无情老人广这怪物在此时此地出现,决非是偶然。
曹二小姐叫道:“蓝伯伯,您来得好!”
刘管事和二中年汉子齐朝“无情老人”抱了抱拳。
在唐家老店开张的那一天,路云飞他们三个曾与这怪物同桌,彼此没有正式认识过,所以路云飞装昏不打招呼。
但路云飞心里却暗暗忖道:“听曹春锦的称呼,他们是熟人,如果此老插手,那就只有流血一途。”
月亮没到了林后:现场昏暗下来,己无法互看脸上的表情,只有儿只夜猫子似的眼睛,反而更明亮。
“无情老人”目光扫遍在场的每一个人,然后停在曹二小姐的脸上。
“二丫头,别打了,带人走吧!”
“什么?蓝伯伯,您说什么!”
“我说别打了,你们全不是他的对手。”
“蓝伯伯您……”
“他可以杀人而不杀人,已经给你二丫头面子了,别不识相。”
“蓝伯伯,这么说,您也怕他?”曹二小姐哮起了嘴、眸光下意识的往路云飞的面上一绕。
“哈哈哈哈!二丫头,伯伯我什么时候怕过谁来?”
“那您为什么要说泄气话?”
“二丫头,你们都在瞎打。”’
“瞎打?”
“是呀!”
“什么意思?”
“你们是为了田永照那老狐狸而打是不是?”
“不错!”
“那我告诉你,二丫头,你爹亲自出马,带着人在追捕田永照,说不定现在已经逮到了呢!”
“真的?”
所有在场者的眼睛全睁大了。
“二丫头,伯伯会对你说瞎话?”
“在什么方向?”
“顺官道朝西,如果逮到人,你可能碰上他们回头!”
人影一晃,武林公子什么也没说,首先奔离现场。
曹二小姐摆摆手,弹起身形,刘管事和二中年汉子立即紧紧跟上,眨眼间消失了影子。
路云飞呆在当场,这跟头栽得太惨,如果人被蟠龙山庄逮去,要想得回,难如登天,唐家老店才开张又得收招牌,自己除了一死谢罪,再没别的路了。
无情老人望着路云飞,摇摇头,口里摘咕道:“嘴上无毛,做事不牢,这下子可好,看一个人有几条舍好卖。”
说完,径自转身离去。
路云飞心乱如麻,他不逞去料理“无情老人”的风凉话。
如果说,仅仅为了一名手下人被害,幡龙山庄的庄主不值得亲自出马,而武林公子的表现,实在说明了对田永照志在必得。
毫无疑问,这当中定有一个惊人的谜底。
三郎走上前来。
“大哥,我们行动呀!”
“行动?”
“难道就这样放手?大哥,不单是你一个人卖命,小弟和二哥一样搭上,凭咱们三兄弟,不管用什么手段,总要把人镖给弄回来。”
“我想不透田永照是怎么回事?”
“很明显,他是被蟠龙山庄的高手架走,中途逃脱。”’“可是……”
“要不是曹二小姐他们不知情,便是一个预布的局,混乱视听,同时借此牵制住我们和武林公子,他们方便行事。
“最明显的一点,小弟带尸体离开客店,准备在野外掩埋,他们便现身找岔,不是预谋是什么?还有,那怪物跟曹二小姐称呼多熟络,能说他们不是一路么?”
“不对……”
“什么不对?”“无情老人蓝玉田如果是他们一路的,何必来揭破曹庄主亲自出马这桩秘密,闷声大吉不好么?”
“这就是他们的高明处。”
“怎么说?”
“他们可以否认逮到人,把这事变成悬案,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内中的蹊跷,除了武林公子,还可能牵涉到别人,蟠龙山庄方面如此做必然有其理由,我们只是保镖的,正好用着垫背。”
“嗯!还有点道理。”
“大哥,我们追上去,看事应事。”
“走!”
两人起步奔去,身份已被拆穿,再没有掩饰的必要了。
月落星沉,大地一片昏暗。
路云飞和三郎踏上官道,朝西疾奔。
三郎突地刹住身形,手指不远处刚收获完的高粱地道:“大哥,你看那边是什么?”
路云飞跟着收势时,已是超前了五丈,听三郎这么一说,抬眼望去,只见光溜溜的高粱地里,有些黑忽忽的东西四散横陈,像是躺了人。
路云飞还在思索,三郎已奔了过去。
“啊!”是三郎的惊叫声。
路云飞心头“咚”地一震,迅速地飘去。
高粱地里,横七竖八躺了七八具尸体,其中一具赫然是老二“寒星剑”丁兆雄,全身血污躺在地上。
昏暗的天色下,仍可看到裂开的剑创,像一张张婴儿的嘴,厥状惨不忍睹。
三郎凄唤一声:“二哥!”泪水夺眶而出。
路云飞热血沸腾,五内欲裂,异姓兄弟,亲如手足,而最使他痛心的,是事缘保人头镖而起,否则丁兆雄不会惨死。
看样子,寒星杀手真的发过疯,经过惨烈的搏斗。
三郎两膝一软,跪坐下去,厉叫道:“二哥,我出道以来从没伤过人,现在开始,我要杀人。”他知道当杀手靠妙手空空的绝活是不够的,从此三郎也立定决心学剑。
短短的两句话,表示出他内心的悲愤和兄弟间情分的深厚。
路云飞蹲下身去,伸手抚摸了兆雄的身体,触手之间,突然栗叫道:“老三,还有气在!”
“还役死!”三郎跟着栗叫一声。
就跪坐之势,三郎上身伏地,挪了近前,伸手在丁兆雄胸前摸了摸,再捉住腕脉,激颤地道:“大哥,气如游丝……脉息似有若无……如何救法?”
路云飞道:“助他一口真元……”
三郎摇头道:“不成,在这种情形下,他承受不了外力,一动……恐怕就要……”他不忍心说出断气两个字。
路云飞何尝不知道,只是身边没有灵丹妙药,对一个重伤垂死的人束手无策,但又不能不尽力,是无可奈何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