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漫画 首页 时事热点 武侠体育 军事战争 旅游风情 科学科幻 八卦消息 排行 免费
搜索
今日热搜
消息
历史

你暂时还没有看过的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历史
收藏

同步收藏的小说,实时追更

你暂时还没有收藏过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收藏

金币

0

月票

0

1

作者:A 字数:38887 更新:2022-08-29 01:01:30

陈青云

第 一 章 武林客

  这是一间面对园林的敞轩,布置得古色古香,淡雅宜人,充满了诗情画意。轩中,摆了一桌酒席,首座上高踞着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赤面老者,嘴角噙着一丝阴残的笑意,眼望轩外花间的孵石小径,似乎在等待着谁。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远而近,一忽儿工夫,花径上出现一个文士装束的中年人,十分拘谨地进入轩中,向赤面老者恭施一礼,道:“不知堡主相召,有何见谕?”

  赤面老者嘴角的阴残笑意倏地收敛,微一摆手,平静地道:“师爷,请坐!”

  “小的不敢!”

  “坐下,今天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在没有说之先,你且陪我喝上几杯!”

  被唤作师爷的中年文士,在侧位上落座,脸上呈现深深地不安与惊惧,他的目光向下垂视,似乎有意不和堡主的目光相接。

  “来,干杯。不要拘束,这是我特别命厨下做的几样精致菜点,色香味火工全到家,你吃了就知道!”

  中年文士起身,干杯,然后执壶注酒,目光和对方微微一接触,又迅捷地移开,脸上不安之色更浓了。老者笑容可掬,频频劝菜。酒过数巡,中年文士忍不住道:

  “堡主有什么吩咐,就请见示!”

  “师爷,你投效本堡五年了?”

  “是的!”

  “你不是姓沈吧?”

  中年文士猛一抬头,目中尽是惊怖之色,身躯在微微发抖。这时,可见他右颊上有一块半个手掌大的疤痕,如果不是这疤痕,他可算得上是一个美男子。

  赤面老者笑态未改,接着又道:“上官宏,本堡主很佩服你这种坚毅的精神,你毁面作疤,改名换姓,潜伏本堡五年之久,直到昨夜你在后花园中暗晤三夫人祝艳华,本堡主才知道其中原委,唉……”

  中年文士由惊怖而怨毒,疤痕涨得排红,张口欲言又止。

  赤面老者换了一种负疚的神情又道:“上官宏,对于你本堡主深感愧疚,但,既成事实,无法挽回……”

  中年文士双目暴射毒芒,咬牙切齿地道:“堡生难道不知祝艳华业已结婚而且怀有身孕……”

  “事后觉察,业已无及,你俩夫妻情重,本堡生愿意让你们二人合一,永不分离,稍赎前愆。今后你如寻仇,本堡主接着就是,现在你可以离堡了!”

  中年文士脸色一变再变,最后迸出一句话道:“上官宏谢堡主思典,请问她……”

  “她在堡外前道等你,去吧!”

  中年文士双手一拱,转身奔了出去。出得堡门,不由仰天一叹道:“五年苟活,总算还有今天,只是……”

  “八弟!”

  中年文士蓦然回首,面前站着一个高大威猛的中年武士,满面凄恻怪异的表情。

  “大哥,你……”

  “我们边走边谈。”

  两人并肩朝大道方向奔去。

  “大哥,小弟不及辞行,请原谅!”

  “八弟,你从此远走高飞,寻一个隐僻的所在安身吧!”

  “大哥,小弟与贱内苟活偷生,为的是那骨肉……”

  “以后再想办法吧,现在你必须赶快逃命。”

  “逃命?”

  “愚兄我奉堡生之命送你一程,你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

  中年文士陡然停步,粟声借,“大哥奉命要取小弟性命?”

  “正是这句话!”

  “大哥何不下手?”

  “八弟,愚兄要下手就不会告诉你了!”

  “那大哥如何回堡向那老匹夫交代?”

  中年武士以一种坚毅的口吻道:“我当然也远走高飞,脱离这罪恶的渊薮了,别为我担心,我自有打算……”

  中年文士心念一转,如中蛇蝎叮咬般的一震,颤声道:“大哥,她……”

  中年武士面上立起抽搐,久久,才咬着牙道:“八弟,我爽快告诉你,但你目前必须忍耐,她死了,你刚才在酒席上所吃的菜肴,便是她的肉所烹……”

  中年文士猛叫一声,喷出了数口鲜血,接着是翻肠倒胃地呕吐,双手使劲抓头,连发带皮地被抓落两握,登时血流满面,身形摇摇欲倒,凄厉怨毒之状,令人不寒而栗。最后,歇斯底里地狂呼道:“好!好!我和她真的合为一体了,我……吃了她的肉!哈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中,人影由大而小,变成一个黑点,然后消失……

  远山含笑,溪水泛碧,睛空万里,风和日丽,好一个仲春天气。

  通往开封的官道上,五骑骏马,按辔徐行。当先一骑,是一个衣履鲜明,面如冠玉的书生,看上去年纪在二十一二之间。这书生美则美矣,只是眉宇之间,隐隐有一股戾气,而最触目的,是左袖虚飘,赫然他只有一只胳膊。

  第二骑,是一个面如重枣的黑衫老者,浓眉巨眼,精悍之气逼人。

  末后三骑,却是三个面目佼好的少年,看装扮是侍童模样。

  进开封城,看来求亲只好待明天……”

  独臂书生面无表情冷冰冰地道:“父命难违,我根本不作兴前前来求亲。”

  独臂书生打断了黑社老者的话道:“方总管,富甲天下是他蒋家的事,与我何干。你看我这副狼狈相,此去如果对方不允这门婚事,人可就丢大了!”

  “依老夫看来决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何以见得?”

  “蒋尉民与尊大人是八拜之交,十年前蒋尉民来访,曾盛赞二公子的人品,婚事可说是那时便决定了的,今日此来,只是按礼数而行罢了!”

  “十年前我不是这形象吧?”

  “这打什么紧,只不过……”

  就在此刻,蹄声得得,三骑红马,迎面缓缓驰来,前面一骑上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红衣少女,后面两骑,是两名侍婢装束的青衣少女。

  独臂书生目光转处,不期然地控住马缰,视线再也无法从红衣少女身上移开,只见她生得柳眉杏眼。瑶口琼鼻,纤巧合度,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肌理赛雪欺霜,足可当仙露明珠四个字。

  这只不过眨眼间事,三骑马已来到近前,红衣少女面带薄怒,扫了独臂书生一眼,皱了皱眉,从旁驰过,最后那名青衣婢女,在马背上“啐”了一口,喃喃地道:“看人也有这等看法的,目灼灼像个贼,该挖下那双照子才对!”

  骂声中,人已擦身驰过。

  随行三侍童之一怒声道:“这贱人该教训……”

  独臂书生喝道:“少废话!”

  那侍童赶紧垂下头去。

  黑衫老者望着如醉如痴的独臂书生道:“二公子,我们赶程吧?”

  “算了,这门亲事我放弃了!”

  “什么?二公子,你……不去求亲了?”

  “嗯!”

  黑衫老者跃下了马背,发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独臂书生依然冷冰冰地道:“方总管,你带他们三人回程去吧!”

  “二公子,敝人如何向主人交代?”

  “只说我的意思就是。”

  “这……”

  黑衫老者额上渗出了汗珠,张口努目,急得说不上话来。

  独臂书生对开封蒋家这门亲事根本就不愿意,只是父命难违,不得不勉强上道,现在这红衣少女突然闯入他的心房,使地增加了反抗的勇气,他有一个志愿,要自己看上的女子,才能作为终身伴侣,他从小养成了一种任性乖戾的性格,下意识中有一种强烈的反抗意识,蒋家的小姐他没有见过,美丑在未知之天,但目前的红衣少女,他不愿失之交臂,当下一扬手道:“方总管,上复家父,我这就走……”

  黑衫老者上前一把扣住嚼环,惶然道:“二公子,你不能这样!”

  三个侍童,只有发呆的份儿,根本不敢插嘴。

  独臂书生双目一瞪,道:“方总管,你该知道我的性情?”

  双目射出的暴戾之气,使黑衫老者不期然地松手后退。独臂书生轻叩马腹,双腿一夹,泼刺刺地追了下去。黑衫老者猛一跺脚,跃登马背,向三侍童道:“我们跟了去吧!”

  四匹马掉头赶去。

  红衣少女一行,奔行不疾,而独臂书生却是策马狂驰,不久便被追上,双方一接近,独臂书生抖缰冲出丈外,再回过马来,拦在道中。

  三匹红骑一刹势,青衣女侍婢双双奔上前来,其中之一柳眉一竖,怒声道:

  “阁下拦路何为?”

  独臂书生连正眼都不觑青衣侍婢一下,对着红衣少女就马背一欠身,道:“姑娘如何称呼?”

  红衣少女粉面凝霜,樱口紧抿,不予答腔。

  那发话的青衣侍婢,脸上可挂不住了,娇喝一声道:“何物狂徒,敢对我家小姐无礼!”

  独臂书生冷眼一扫对方,道:“别出口伤人!”

  “伤了你又怎样?”

  “你不是找死吧?”

  “找死的是你!”

  青衣侍婢叩马扬剑,就待出手,红衣少女一抬手,止住了青衣侍婢,然后美目一转,向独臂书生道:“阁下这算什么意思?”

  “在下……”独臂书生期期觉得难以启齿。

  “怎样?”

  “在下……只是想请教姑娘芳名!”

  红衣少女冷若冰霜地道:“总得有个原因的吧?”

  独臂书生俊面微微一红,随即坦然道:“在下想结识姑娘。”

  “结识,哼!阁下大概看错了人!”

  “看错了人?什么意思?”

  “姑娘我可不是路柳墙花。”_

  “不!姑娘错会意了,在下的确……”

  “闪开!”

  娇斥声中,一条八尺长的软鞭,兜头卷到,势道十分惊人。

  独臂书生面色一变,伸手迎着鞭影抓去。这种软鞭,属于外门兵刃,若没有相当造诣,决不敢使,但敢以空手抓鞭,显然这书生的身手也是有了相当火候。

  但那迅雷疾电般的鞭影,却中途变势,扫向马股。这一着,可说相当捉狭,这书生只有一只独臂,出手抓鞭,业已放了缓绳,要控马闪避,势所不能,格拒也已无及,“啪!”的一声,结结实实地抽在马股上。那马负此剧创,悲嘶一声,扬蹄奋鬣,发狂地向前奔窜,独臂书生伸手捞缰没有捞住,马儿真的成了无羁野马,喝斥自然更是白费气力,只好伏身鞍桥,任其所之。

  也不知奔了多少里程,马儿狂性稍敛,独臂书生这才滑向马颈,抱住马头,全身下坠,硬生生地控住了坐骑。掉头一看,马股上鲜血淋漓,皮开肉绽,一条缝足有一尺长,这一鞭抽得可真是不轻。

  他自嘲地发出了一声苦笑,取出伤药,替马敷上。显然,这马不经休养,是无法驱驰的了。

  想了想,把马背上重要的东西取下,揣在怀中,然后轻轻一拍马背,任马自去。

  这的确是咎由自取,但这口气却实在吞不下去。

  四望一片荒凉,他已不知身在何处,他想去截红衣少女,却难辨方位,发了一会呆,大概估量着来时的方向,盲目奔去。

  奔了一程,官道在望,精神不由一振。

  蓦地——

  两声凄厉刺耳的惨号,遥遥破空传至。

  独臂书生心头一震,刹住身形,两声惨号之后,却再也没有声息,他辨了方位,弹身便朝右侧方的一片密林驰去。

  身甫入林,一幅惨象,骤呈眼帘,他不由呆了。

  刚离开不久的两名青衣侍婢,被连人带马,劈死林中,人马都是五官溢血,看来是被一种至高的掌力所毁。

  红衣少女呢?

  一念及此,不禁大感惶惑,他与她素昧平生,萍水一面,还挨了她一鞭,而他却对她关心起来,这种心理,实在非常微妙。

  一阵格格怪笑,起自林中不远。

  他连想都不想便循声扑去……

  林中——

  四个面目狞恶的白衣人,正围住红衣少女。

  红衣少女花容惨淡,发乱钗横,口角血债犹殷,看来已经过了一番剧战。

  白衣人之一,阴阴一笑道:“丫头,你还是说出来吧?”

  红衣少女厉声道:“说什么?”

  “嘻嘻,别装蒜了,当然是那‘石佛’的下落!”

  “不知道!”

  “仍是这三个字么?”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另一个白衣人道:“不用多费唇舌了,带回宫去吧!”

  原先发话的白衣人“嗯!”了一声,向红衣少女道:“丫头,乖乖地随本使者上路吧!”

  红衣少女咬牙道:“休想!”

  “这可不能由你。”

  话声中,出手便向红衣少女抓去,这一抓之势,诡谲得令人咋舌,红衣少女一抖腕,软鞭如灵蛇般飞出,明是缠向对方手腕,鞭头却中途一折,疾点““七坎”死穴。

  白衣人左掌斜切鞭梢,右手抓出之势不变。

  红衣少女手腕一震,软鞭一缩一伸,笔直地戮向对方“气海”,娇躯扭开半尺,堪堪避过对方凌厉至极的一抓。

  白衣人一抓落空,鞭梢已临“气海”,快捷如电,他却以更快的速度旋了开去,就在旋身之际,反劈一掌。

  如山劲气,怒卷而出,势道之强,简直骇人听闻,红衣少女被震得踉跄退了三四步,粉腮一阵煞白。

  另一个白衣人,迎着红衣少女倒退而至的身形,伸手疾抓……

  “住手!”

  暴喝声中,四白衣人同时一怔,一个面如冠玉的独臂书生,鬼魅般飘入场中。

  红衣少女一转脸,四目交投,不禁玉牙暗错,独臂书生却微笑颔首。

  四白衣人八只凶芒熠熠的眼睛,齐齐向独臂书生一扫,其中一个弹身上前,阴恻恻地道:“小子,你巴巴地赶来送死么?”

  独臂书生目中戾气大盛,冷冷地道:“你四人就是无恶不作的‘五雷宫’四使者?”

  “不错,小子你还算有见识,不过你既凑上了热闹,就别打算活着离开了!”

  “是这样吗?”

  “你以为说着玩的……”

  话声未落,手爪已闪电般抓出,独臂书生冷笑一声,不闪不避,不接不架,白衣人加上三成劲,一下抓中衣袖虚飘的左胁……

  “哇!”

  惨号声中,白衣人连退数步,身躯晃了两晃,仆地而亡。

  谁也不知白衣人是如何致死的,独臂书生根本不曾动手。

  红衣少女满面骇然之色。

  另三个白衣人齐齐围了过来,狞恶的神情,像是三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独臂书生面不改色地道:“你三个不想死的话,乘早滚吧!”

  其中一个年纪最长的白衣人厉声喝道:“小子,你使的什么阴毒手法?”

  “有眼可以自己看!”

  “报上你师承来历?”

  “凭你们还不配!”

  另一白衣人怒哼一声,挥掌猛劈,独臂书生微一侧身,这惊人的一掌,不偏不倚地击正断臂的一边,“砰!”然一声,独臂书生身形被震得一晃。

  “哇!”

  惨号再传,那出手的白衣人,仰面栽了下去,气绝身亡。

  这的确有些不可思议,不出手而能致人于死?

  年长的白衣人突地惊怖万状地栗呼道:“你……你……是‘地狱书生’?”

  “不错!”

  另一白衣人不期然地直往后退,两人互望了一眼,片言不发,各抓起一具同伴的尸体,如飞而逝。

  红衣少女粉腮铁青,切齿道:“原来阁下是鼎鼎大名的‘地狱书生’……”

  “不敢!”

  “阁下准备怎么样?”

  “姑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问你自己吧。”

  “在下实在是诚心要与姑娘交友!”

  “男女授受不亲,交友两字从何说起?”

  “江湖儿女何必拘世俗之见!”

  “‘地狱书生’用不着来这一套,你的目的是‘石佛’,对吗?”

  “‘石佛’?在下是刚才方听到这个名词,还不知其中究竟哩!”

  红衣少女冷笑了一声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过,告诉你,你无论用什么手段,也休想如愿!”

  “地狱书生”发急道:“姑娘,在下再说一遍,的确没有这种存心!”

  “如此请便吧。”

  “姑娘如何称呼?”

  “我不会告诉你。”

  “姑娘何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不惯与豺狼为伍。”

  “地狱书生”面色一变,目中骤现杀机,但,那杀机只一现便告消失。

  “姑娘目在下为豺狼?”

  “依阁下杀人的手法,豺狼二字尚不足以形容!”

  “地狱书生”不由气结,冷冷地道:“在下不杀人,姑娘已成了‘五雷宫’的座上客。”

  红衣少女一怔神,道:“如此说来,是阁下救了我?”

  “适逢其会,在下无市恩布惠!”

  “我领你这份情,如何?”

  “大可不必!”

  “然则阁下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地狱书生”使面微赧,道:“在下想认识姑娘,如此而已!”

  “就这么简单?”

  “是的。”

  “要认识我的目的又何在呢?”

  “地狱书生”虽说自小任性乖戾惯了,但要他当面说出一见钟情之类的话来,却又羞于启齿,期期地答不上话来。

  红衣少女傲然道:“阁下不说,我可要告辞了。援手之情,我会记下的!”

  说完,真的转身离开……

  他本想截住她,但心念一转,又打消了这念头,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从视线中消逝,他觉得很可笑,自己无端端地放弃了开封蒋府求亲,违背父命,却找来一场没趣。

  但红衣少女那宜嗔宜喜的面容,却深深地印入了他的脑海。

  人,有一种天性上的弱点,失去的,是最完美的,得不到的,是最珍贵的。

  “地狱书生”不禁脱口自语道:“有一天我会得到你!”

  突地——

  一个娇媚的声音接口道:“想不到‘地狱书生’”竟是个多情种子!”

  “谁?”

  “‘天台魔姬’这厢有礼!”

  扣人心弦的媚语声中,一个二十多岁的艳妆女子,现身出来。只见她眉眼带笑,桃腮泛春,妖烧多姿,全身从上到下,充满了诱惑。

  “地狱书生”心中大大一震,道:“你就是‘天台魔姬’?”

  “天台魔姬”扭腰摆臀,胸前乳浪起伏,娉娉婷婷移了两步,燕语莺声地道:

  “难道还会是假的不成?”

  “地狱书生”被逗弄得心头一落,但依然冷漠地道:“有何见教?”

  “天台魔姬”格格一阵媚笑道:“多情自古空遗恨,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兄弟……”

  “谁是你兄弟?”

  “哟!别凶凶霸霸的好不好,我今年二十五,叫你一声兄弟不为过吧?”

  “你就是为了这个……”

  “当然另有要事!”

  “要事?”

  “噢!”

  “什么要事?”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真的爱上了那妮子,还是为了‘石佛’?”

  “地狱书生”心头一动,他的确不知道“石佛”是一回什么事,刚才“五雷宫”四使者,二死二逃,也是为了“石佛”,莫不成所谓的“石佛”是件武林奇珍?虽然,他今天初次见到“天台魔姬”的真面目,但却久闻其名,这尤物曾疯靡了无数年青武土,但,由于身手太高,是一朵带刺的玫瑰,相当扎手,令人不敢接近,他心有所属,是以对她在态度上冷漠十分,当下淡淡地道:“你先说说爱她怎样?为了‘石佛’又怎样?”

  “这很重要,你必须先表明态度。”

  “如果在下不愿表示意见呢?”

  “那你会后悔。”

  “后悔!为什么?”

  “你如果不答复这问题,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

  “地狱书生”心念数转之后,道:“在下得先知道‘石佛’是什么回事?”

  “什么?你对‘石佛’的事一无所知?”

  “是的。”

  “如此说来,你是真的爱上了她?”

  “就算是吧。”

  “天台魔姬”面上掠过一丝异样的表情,水样的眸光,在“地狱书生”俊美绝伦的脸孔上一连几绕,“格!”的一笑道:“她不会爱你!”

  “地狱书生”一怔道:“为什么?”

  “第一、你的雅号显示出你出身不正。第二、你虽说长得够美男子三字之称,可是你……”

  “四肢不全,对吗?”

  “兄弟,正是这句话。”

  “地狱书生”哈哈一笑道:“在下却不在乎这些!”

  “可是别人在乎呀!”

  “还是谈谈‘石佛’的事吧?”

  “说来话长,这里刚躺过两具尸体,十分惹厌,我们换个地方,坐下来谈,怎样?”

  “可以。”

  两人移身到林深处,在一块卧牛石上坐了下来,一阵风过,如兰似麝的幽香,使“地狱书生”心神荡然,目光下意识地朝对方一扫,那熟透了的胴体,使他面上起了一阵潮红。

  “天台魔姬”嫣然一笑,道:“先小人,后君子,我说出‘石佛’的秘密之后,你会不会改变主意?”

  “大概不至于。”

  “其实……那也无所谓……”

  “言归正传吧。”

  “你听说过“白石庵’这名称没有?”

  “‘白石庵’……你说的是被武林人目为圣地的‘天下第一庵’?”

  “一点不错,正是那地方,‘白石庵’之所以被目为圣地,是因为庵主‘白石神尼’的功力业已通玄,任何人也不敢去干犯。据说‘白石神尼’之所以有那深不可测的身手,是因为一尊‘石佛’……”

  “那‘石佛’如此玄妙?”

  “详细内情,不得而知,不过这一点是事实。”

  “以后呢?”

  “年前,有人无意中发现‘白石神尼’业已圆寂,消息传出,不少江湖人物前去探寻‘石佛’之秘,但一无所得……”

  “为什么找上红衣女子呢?”

  “因为她是‘白石神尼’的传人!”

  “哦!不对……”

  “什么不对?”

  “红衣少女既是‘白石神尼’的传人,而‘白石神尼’功力业已通玄,她的传人当不致连‘五雷宫’的四使者都敌不过?”

  “这就难说了,也许限于资质……”

  “如果资质不佳,‘白石神尼’岂会收归门下?”

  “说得是,唯一的可能,便是红衣少女入门不久,还没有得到真传,不过,我亲眼见她独挡四使者,没有在‘五雷掌’之下丧命,这也属难能的了,能当四使者联手一击的,江湖中可没有多少人呢!”

  “地狱书生”沉思了片刻,道:“你也是觊觎‘石佛,者之一?”

  “天台魔姬”毫不迟疑地道:“不错!”

  “地狱书生”冷漠地道:“以你‘天台魔姬’的身手,对付那红衣少女当无问题,尽可下手,何必……”

  “有两个原因阻止我下手!”

  “哪两个原因?”

  “第一、久已失踪江湖的怪人‘无情叟’业已现身,有人见他尾随过红衣少女,这怪人的一身功力,业已出神入化,而且出了名的心辣手狠……”

  “你惹不起?”

  “我相信没有几个人惹得起,不过,那还是其次。”

  “第二个原因呢?”

  “这是最主要的,就是你!”

  “在下?”

  “不错,兄弟,我不想与你起冲突,所以……”

  “地狱书生”冷冷一哂,道:“所以先找在下商量?”

  “天台魔姬”轻“嗯!”了一声,道:“我被称为‘魔姬’,而兄弟你是‘地狱书生’,我们是一类人物,而且,我并不介意于你少了一只手臂!”说完,粉腮泛出一个迷人的笑容。

  这话说得非常露骨,她对他有意。“地狱书生”故作不解,道:“你还没有说出找在下的目的?”

  “与你合作?”

  “合作两字何解?”

  “我们各取所需。”

  “这种想法不嫌太天真吗?”

  “一点也不,你的邪门功力,可以对付‘无情叟’,而我,只想得到‘石佛’,红衣少女是你的。”

  “地狱书生”哈哈一阵狂笑道:“好算盘,在下替你挡‘无情叟’,而你对红衣少女下手,哈哈哈……”

  “这没有什么好笑,红衣少女如落入‘无情叟’手中,‘石佛’不保,命也难全,结果你得到什么?”

  “难道在下不能助她挡‘无情叟’?”

  “不能。”

  “这就奇了。”

  “如果你不能抵拒‘无情叟’的‘天震之术’,什么功力都是白费!”

  “难道你能抵御‘无情叟’的‘天震之术’?”

  “当然。”

  “那你可以单独下手呀?”

  “不能。”

  “为什么?”

  “我虽能破解‘天震之术’,但功力却不是对方之敌,只有我把破解之法告诉你,以你的邪门杀手,必可对付那怪物。”

  “地狱书生”暗自替红衣少女担心,她已成了众矢之的,不知尚有多少人在打她的主意,当下冷声道:“你怎知在下在得到你破解‘天震之术’的法门后,不助她对付你呢?”

  “天台魔姬”脆生生地一笑道:“你坦白得可爱,但你办不到!”

  “那又为什么?”

  “你坦白我也不好意思含糊,她已落在我的手中!”

  “地狱书生”陡地站起身来,栗声道:“什么?她已落到你的手中?”

  “天台魔姬”好整以暇地道:“不必紧张,我不会伤她半根汗毛,你的目的是人,不错吧?”

  “地狱书生”眉目之间戾气大盛,寒声道:“我劈了你!”

  “天台魔姬”丝毫不以为意地道:“你劈了我,她便死定了,何况你未必劈得了我,再说,她现在与你可以说毫无关系可言,你爱她,她未必爱你!”

  “地狱书生”重重地一哼道:“在下不惯于被人戏弄?”

  “没有人戏弄你,各付所值,各取所需,如此而已。”

  “她现在何处?”

  “这暂时不能告诉你。”

  “你准备把她怎么样?”

  “不怎么样,只要她说出‘石佛’的下落,东西到手,她便可自由!”

  “如果她不肯吐露呢?”

  “我有办法要她说。”

  “用刑逼供?”

  “那是下下之策,我不屑为,说不定‘无情叟’会不速而至,为了她的生命安全,你得立刻学那化解‘天震之术’的方法!”

  “‘天台魔姬’,如果在下发觉你在玩弄花样……”

  “对别人也许,对你不会。”

  “在下奉劝你一句,你最好放弃‘石佛’?”

  “放弃!可以,不过有条件。”

  “什么条件?”

  “你也放弃她!”

  “办不到!”

  “彼此!彼此!我当然也办不到!”

  “将来你会后悔的!”

  “兄弟,别这么冷酷无情,现在听我说,‘天震之术’,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内家功夫,能伤人心脉,夺人神志,唯一抗拒之法,是封闭‘听根穴’,护住‘心脉’,但如你以一般方法封穴护脉,内元内用,就无抵挡对方并施的杀手,所以必须在内元不减的原则下化解,才能奏效。现在我告诉你口诀……”

  说着,把口诀解述了一遍。

  “地狱书生”冷冰冰地道:“在下不拟接受。”

  “天台魔姬”皱眉道:“兄弟,如果‘无情叟”现身,你便救不了她。”

  “那是另一码事,现在我要你交人!”

  “天台魔姬”缓缓站起身来,道:“如果我说不呢?”

  “地狱书生”目中煞光一闪,道:“我便毁了你!”

  “办得到吗?”

  “你无妨试试看!”

  “杀了我她也活不了,你的代价是什么?”

  “‘天台魔姬’,你够狠,但我‘地狱书生’也不自诩是善良之辈,别忘了,我与她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关系,你杀她,我杀你,不算蚀本生意,你估量着吧!”

  “天台魔姬”粉腮一变,但瞬间又恢复那迷人的笑容,道:“你未必能杀得了我,但我杀她却最便当不过,你也估量着吧!”

  “在下一向最不乐意被人威胁?”

  “而我却不做蚀本生意!”

  “那我们走着瞧了?”

  “我说过不愿与你发生冲突,我坚持这原则。”

  “恐怕不能由你!”

  就在此刻——

  两条人影飞扑而至,“砰!砰!”两声,双双栽了下去。

  “天台魔姬”惊呼一声:“不好!”弹身飞纵而去。

  “地狱书生”一怔,目光扫处,只见地上躺着的,是两名劲装少女,五官溢血,业已断了气,他无暇多想,跟着“天台魔姬”逝去的方向掠去……

  “地狱书生”一口气穿林奔了数里,看看已到树林尽头,依然一无所见,心中正自惶惑之际,忽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慢着!”

  “地狱书生”刹住身形,只见出声招呼自己的,赫然是“天台魔姬”,她隐身在一株巨树之后,把手连招。

  “什么事?”

  “别那么大声,你过来看!”

  “地狱书生”走了过去,“天台魔姬”伸手便要拉……

  “别碰我!”

  “天台魔姬”一愣,缩回了手,尴尬地道:“别太目中无人,你自己来看,林外是什么?”

  “地狱书生”靠近“天台魔姬”蔽身的大树,从树隙外望,只见林外是一块草场,近林缘之处,麋集了数十条人影,两上白衣人挟着红衣少女,红白分明,特别显目,所以一眼便看得出来,那两个白衣人,正是不久前遁走的‘五雷宫’使者。白衣人身前是一个白袍老者。

  数十黑衣人,围成了一道半圆,围住了白袍老者一行。

  所有的黑衣人,前襟都绣着一头白色的展翅巨鹰。此际,一个黑衣老者,正与白施老者对峙。

  “天台魔姬”抑低了声音道:“那些黑衣人是‘神鹰帮’属下,白饱老者是‘五雷宫’卫队统领‘白煞神郑昆’,是当今武林中知名高手之一!”

  “我知道,你叫住我什么意思?”

  “先看热闹,再伺机出手。”

  “在下没有这份耐性……”

  “暗中还不知潜伏了多少高手,都为‘石佛’而来,你想杀人,倒可以尽兴,要救她恐怕很难。”

  “未见得!”

  “别太自信!”

  “地狱书生”这时才定下心来,分析了一下眼前的情况,必然是“天台魔姬”在制住了红衣少女之后,把她交由手下看管,然后来和自己谈条件,两名“五雷宫”使者在会合了“白煞神郑昆”之后,卷土重来,目的可能是要找自己替那两名已死的使者复仇,可巧碰上“天台魔姬”的两名手下和红衣少女,于是,劫持红衣少女,掌伤两名监管的女子,从那两名女子的死状看,是伤在“五雷掌”之下……

  心念未已,只听林外场中“五雷宫”卫队统领“白煞神郑昆”宏猛的声音道:

  “洪堂主,别伤了双方感情!”

  那被称作洪堂主的黑衣老者嘿嘿一笑道:“郑统领,这是敝帮地盘……”

  “可是人是本人寻到的!”

  “敝帮地盘之内,不容外人干犯?”

  “洪堂主的意思……”

  “留下这女子,敝人恭送回程。”

  “洪堂主认为办得到吗?”

  “莫非要见真章?”

  “不是本人小觑阁下,阁下挡不了本人一击!”

  “姓郑的,你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本人讲的是实话!”

  ‘看掌!’

  暴喝声中,洪堂主一掌向“白煞神郑昆”迎胸劈去,‘砰!”然一声巨响,“白煞神郑昆”后退了一个大步,他愿承一击,没有还手,冷森森地道:“洪堂主,你当真要逼本人杀你?”

  “少狂!”

  狂字声中,再度出手,只见“白煞神郑昆”双掌一扬,“轰!”然一声雷震,夹着半声惨号,姓洪的堂主身形接连几个踉跄,五官鲜血如涌,栽了下去。

  “地狱书生”不禁脱口道:“五雷掌的确霸道!”

  “神鹰帮”众暴出了一阵怒吼,三条人影越众而出,三支长剑,夹惊人气势,罩向“白煞神郑昆”。

  震耳雷鸣夹惨号以俱起,三名剑手飞栽而回,眼看是不活了。

  厉喝声中,又有十余名剑手分别扑向“白煞神”与两名扶持红衣少女的使者。

  “地狱书生”一挪步,道:“这是好机会……”

  蓦地——

  一声断喝,震动了全场:“住手!”

  “神鹰帮”众,迅快地退了下去,一个胸绣金色飞鹰标志的威武老者,缓步入场。

  “白煞神郑昆”一抱拳道:“帮生驾临,有何见教?”

  来者,正是“神鹰帮”帮兰古玉笙。

  “郑统领好霸道的掌力?”

  “不敢,在下被迫出手,帮王明鉴!”

  “死者学艺不精,怪不得人,不过郑统领在本帮辖区之内如此作为,似乎有些蔑视本帮无人?”

  “帮主如此解释,在下没有话说!”

  “贵我双方,向来河井不相犯,郑统领如果留人退身,本座既往不咎?”

  “这……歉难从命!”

  “好,本座领教你的‘五雷掌’!”

  “白煞神郑昆”咬一咬牙,道:“在下奉令行事,为了不辱使命,只好舍命奉陪了!”

  “哼!出手吧!”

  “帮主赐招!”

  “不必惺惺作态,本帮这几条人命总得有交代的……”

  “如此有僭了!”

  喝话声中,“五雷掌”夹雷霆万钧之势,暴卷而出。

  “神鹰帮主”双掌平推,正面相迎。

  惊天动地的暴震声中,沙飞石舞,草泥漫卷如幕,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竟然势均力敌,令人动魄惊心。

  “白煞神郑昆”心头一凛,再次扬掌……

  “哈哈哈哈……”

  一阵撕空裂云的狂笑,破空传来,笑声愈来愈高亢、刚烈,如连绵不绝的焦雷,一个接一个地轰向每一个在场的人。

  林内,“天台魔姬”厉声道:“这是‘天震之术’,‘无情叟’来了!”

  “地狱书生”但觉耳膜欲裂,心脉狂震,气血阵阵翻涌,他本能地照“天台魔姬”适才所授的封穴护脉之法施为,果然,威胁顿除……

  场中“神鹰帮”帮众纷纷坐地,面上现出痛苦万分之色,帮主古玉笙、“白煞神郑昆”

  面色大变,身形连不止,挟持红衣少女的两使者,不自觉地松了手,徐跌坐下去。

  笑声不衰,如滔滔巨浪,漫空涌卷咆哮。

  功力较差的“神鹰帮”弟子,相继仆倒;功力较高的,口鼻已开始溢血。

  古玉笙与郑昆,额上汗珠滚滚而落,看来也难以再支持。

  如果笑声继续下去,所有在场的人,恐怕没有一人能逃死亡之厄。

  “地狱书生”看得心惊肉跳,才相信“天台魔姬”的顾虑不是多余的,他最注意的是红衣少女,奇怪,她似乎一无所感,仍痴痴地站在当地,不言不动。

  “天台魔姬”忽然道:“糟了,红衣少女穴道受制,不能行动,但‘天震之术’对她一样有损害之力,恐怕性命难保……”

  “地狱书生”心念一动,正待弹身出去……

  笑声恰在此时停歇,一个须眉俱白,红面秃顶的老人,行云流水般飘入场中。

  “天台魔姬”低道了一声:“无情叟!”

  “无情叟”停身场地中央,一挥手,冷森森地道:“不走,等死么?”

  “神鹰帮主”古玉笙首先移动身形,向场外走去。他的属下也丧魂失魄地跟着纷纷举步,扶伤负死,潮水般退去。

  “五雷宫”卫队统领“白煞神郑昆”与两使者,互以眼色打了一个招呼,退向林中。

  “无情叟”这才转身向红衣少女走去。

  “地狱书生”一看情势,非现身不可了,他不知自己是不是斗得过“无情叟”,但为了红衣少女,他不能不冒险一试,身形才动,“天台魔姬”轻喝道:“等等,看什么来了!”

  一个上白下黑,肉球似的怪物,滚入场中。“地狱书生”定睛一看,来的是一个臃肿奇矮的怪人,白发纷披,虬结着尺长白须,穿的是一袭黑衫,远远望去,半白半黑,根本不像是一个人,想不到天底下竟有这等怪相的人。

  怪人发话了,声音与常人无异:“老弟,别忙,咱俩先打交道!”

  “无情叟”蓦一回身,老脸为之一变,厉声道:“丧天翁,你……你还没有死!”

  “丧天翁”三字,使“地狱书生”与“天台魔姬”同时心头剧震,彼此骇然互望了一眼,两人有一样的感觉,震惊于这传闻中的怪物,居然还在人世,而且为了“石佛”而现身。据传闻,这怪物在一甲子前,即以翁为号,武林中妇孺皆知,黑道人物闻名丧胆,算来年纪当已在百岁过外,想不到销声匿迹了数十年之后,会在此现身。

  “无情叟”窒了片刻,才厉声道:“阁下有何见教?”

  “丧天翁”哈哈一笑道:“老弟,你我都是行将就木的人了,劝你还是收敛贪念,省省了吧?”

  “阁下什么意思?”

  “要你放手,别再打什么‘石佛’的主意!”

  “否则的话呢?”

  “咱们只有打一架。”

  “胜负如何说法呢?”

  “败的一方走路。”

  “胜的一方呢?”

  “带走她。”

  “哈哈哈哈,‘丧天翁’,阁下口里冠冕堂皇,骨子里却卑鄙龌龊,说来说去,阁下是存心为‘石佛’而来……”

  “老弟,别自视太高,你我都别想染指!”

  “怎么?”

  “这小丫头虽说功力不济,但靠背却硬得很,你我都惹不起!”

  “这倒是很玄,她的靠背是谁?竟然从不把人放在眼下的‘丧天翁’说出这等泄气的话来?”

  “是谁不必说,反正我这是忠告!”

  “阁下惹不起,大可一走了之,何必多此一举?”

  “恰恰相反,这件事我碰上了就不能不管!”

  “如果管不了呢?”

  “上路,自有别人会管,不过,本人自信尚不至管不了!”

  “无情叟”冷峻地道:“一句话,‘石佛’决不容旁人染指!”

  “丧天翁”圆球似的身躯一挪,道:“看来我们这一架是打定了!”

  林内,“天台魔姬”扭头向“地狱书生”道:“两位老怪物这一拚,对我们大是有利!”

  “地狱书生”冷漠地道:“别用我们两个字,在下没有答应与你合作。”

  “天台魔姬”粉腮一寒,挪揄地道:“何必自作多情,她未必就会领你这份情……”

  “地狱书生”恼羞成怒,喝道:“住口!我的事何用你管!”

  惊人的劲浪击撞之声,震耳而至,两个老怪物业已动上了手,声势之骇人,若非目睹,谁也不敢相信,十丈之内,林折草揠。

  就在此刻——

  远远一个声音道:“‘地狱书生’,这边来!”

  “地狱书生”一惊回顾,道:“什么人?”

  “算帐的!”

  “算什么帐?”

  “到这边来再谈不迟。”

  “地狱书生”弹身便朝林深处射击,数条白影,兀立而待,赫然是“白煞神郑昆”一行,不过为数增加到了八人。

  身形一停,白衣人迅快地把他围在核心之中。

  “白煞神郑昆”狞笑了一声道:“‘地狱书生’,本宫两名使者是你杀的?”

  “不错。”

  “对那两条人命你作何交代?”

  “照阁下之见,该如何交代?”

  “欠命还命!”

  “地狱书生”面上杀机一现,道:“只怕愈欠愈多?”

  七名白衣人齐齐怒哼了一声。“白煞神郑昆”暴喝一声道:“少狂,与老夫纳命来!”

  双拿一扬,一道狂飚夹着霹雳雷鸣之声,朝“地狱书生”罩身卷去,势道之强,令人咋舌,“地狱书生”单掌疾推,便接硬迎……

  轰雷巨震声中,“地狱书生”身形一个踉跄,“白煞神”也后退了一步。

  他身后的两名白衣人,在他身形踉跄之际,猛然发掌疾袭……

  “地狱书生”一晃身扑向右首,左面的三名,这时发掌,倒背两方的排山劲气,震得他撞向了“白煞神”这一边。

  “白煞神”早经蓄势,迎身就是一掌。

  正面的两名白衣人,跟着发掌。

  绞扭激撞的劲气,震得“地狱书生”气翻血涌,眼冒金星,身形连摇带摆。八人联手,使的是独步武林的刚猛掌法“五雷掌”,山丘都可推平,“地狱书生”居然无伤,这一点已足以使人心凉。

  “地狱书生”杀机狂炽,身形朝“白煞神’疾扑,“白煞神”双掌方扬,“地狱书生”

  陡地电闪折向左方的三名白衣人,右后两方的四人也在同一时间发掌……

  “哇!哇!”

  两名白衣人栽了下去,但“地狱书生”又被撼山栗岳的劲气,震回中央。

  “白煞神”厉声吼道:“困住他,别容他近身!”

  霹雳连震,波波相边,形成了一个劲逾万钧的气涡。

  “地狱书生”被震得晕头转向,逆血阵阵上涌……

  显然,他只利于近身搏击,凡沾到他们,无一幸免。对方的打法,对他是一种克制,尤其“白煞神”的掌力,锐不可当,不同角度的劲气,配合得天衣无缝;使他连喘息转念的余地都没有,骇人的漩劲,使他无法反击向某一点。

  一条人影,电泻入场。

  “呀!”

  一声惨哼,发自“白煞神郑昆”之口,气涡失去了主力,威力顿减,“地狱书生”一咬牙脱出劲气圈外。

  “哇!哇……”

  白衣人接二连三地栽了下去。

  转眼工夫,除了“白煞神”之外,无一幸免。

  “地狱书生”目光一转,只见“白煞神”面目凄厉,步步逼向“天台魔姬”,“天台魔姬”若无其事地朝“地狱书生”嫣然一笑。

  “白煞神“若有所觉,一侧身,“地狱书生”栗人的目芒,正向他射来,他片言不发,弹身飞逝。

  “地狱书生”大喝一声:“哪里走!”弹身就待……

  “天台魔姬”一横身道:“别追了,正事要紧!”

  “地狱书生”闻言收势,道:“援手之情,以后再报!”

  “天台魔姬”媚态撩人地道:“小事,值不得挂齿,我只是顺手赏了他一把绣花针而已!”

  话声中,目光一扫地上七具白衣人尸体,又道:“兄弟,死者一无伤痕,你用的是什么功力?”

  “地狱书生”依然冷漠如故地道:“这一点歉难奉告!”

  就在此刻——

  一条人影,从身侧不远缓缓驰过。

  “地狱书生”栗声道:“是‘无情叟’,看来‘丧天翁’胜了!”

  话声才落,一个臃肿奇矮的身形,禺禺而至,赫然是“丧天翁”,却不见红衣女子的影踪。

  “天台魔姬”脱口道:“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地狱书生”连想都不想,一下子使截在“丧天翁”头里,一抱拳道:“老前辈请了!”

  “丧天翁”止住脚步,一翻眼道:“你俩不是躲在林中看热闹,怎又跑来这里杀人?”

  “地狱书生”与“天台魔姬”同感一震,原来自己的行迹,早落在对方眼中。

  “丧天翁”紧跟着又道:“人是谁杀的?”

  “地狱书生”坦然道:“晚辈!”

  “你叫什么?”

  “‘地狱书生”’

  “嗯!‘地狱书生’原来就是你,我老人家听说你小子杀人不留痕迹,从来没有活口……”话声中,目光陡射慑人奇芒,上下打量了“地狱书生”一遍,又扫了一眼七具白衣人尸体,白眉皱了皱。

  显然,这一代奇人,也看不出“地狱书生”杀人的秘密,但矜于辈份,不便追问,偏头向“天台魔姬”一瞄,道:“她是你妻子?”

  “天台魔姬”掩口一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地狱书生”冷冷地道:“不相干,她叫‘天台魔姬’……”

  “‘天台魔姬’?”

  “是的!”

  “丧天翁”突地伸手抓向“天台魔姬”,快得简直不可思议,分明已扣上手腕,却又改抓“肩井”。

  “地狱书生”大是惶惑,不解这怪物何以猝然出手。“天台魔姬”一扭一摆,诡异万分地旋出八尺之外。

  “丧天翁”瞪眼道:“丫头,原来你是那老虔婆的传人,她还活着吗?”

  “天台魔姬”妩媚地一笑道:“她老人家一时还死不了。老前辈莫非……”

  “老虔婆藏在什么地方?”

  “恕晚辈不便奉告。”

  “哼!好!”转向“地狱书生”道:“你小子挡路何为?”

  “请问那红衣少女……”

  “你问她干吗?”

  “这……”

  “哈哈哈哈,想活就少打歪主意,我老人家没空和你饶舌!”

  “老前辈……”

  “丧天翁”肉球似的身影一晃,顿失所踪。“地狱书生”一窒,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心念一转,弹身穿林奔向草场,只见四野寂寂,哪有红衣少女的踪迹,连半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红衣少女哪儿去了?

  “地狱书生”怔在现场,感到有些懊丧,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可笑,苦苦追踪红衣少女,真是好没来由?

  “天台魔姬”幽幽地道:“兄弟,你失望了吧?”

  “地狱书生”转过身来,冷冰冰地道:“别肉麻当有趣,谁是你兄弟?你可以请便了!”

  “天台魔姬”粉腮一变,道:“别自以为了不起,出口不给人留余地。”

  “地狱书生”懒得争辩,弹身风驰而离,身后传来“天台魔姬”的一声冷笑,他充耳不闻,一味疾奔。奔了一程,这才想到自己何去何从?开封府求亲,业已放弃了,回家吧,无法向父亲交代……

  夜幕低垂,野店村居,亮起了疏落的星星灯火。

  他漫无目的地顺着荒野小道驰行,想及这半日的行径,实在有些荒唐。只是,始终无法把红衣少女的倩影从脑海中抹去。

  奔了约莫一个更次,眼前突然出现一座建筑宏伟但已破败不堪的大庙,庙内隐隐透出灯光,他下意识地在庙门外刹住身形,只见庙门下一方泥金剥蚀的巨匾,隐约可辨是“敕建清源寺”五个字,后面的朝代年号,业已无法辨认。

  停了片刻,正待转身离开,突然一眼瞥见门内躺着四具尸体。

  好奇之念,油然而生,举步便朝庙门走入。

  穿过一重院落,赫然又是数具尸体,死者全身黑衣劲装。

  里院,灯火通明,但阒无人声,阴森森的有些鬼气逼人。

  他略一踌躇之后,弹身穿越中殿,一看,不由头皮发炸,浑身鸡皮疙瘩遍起,一股寒气,打从背脊骨升起,透到全身。

  只见十余桌酒席,罗列院地之中,酒菜未尽,看来开席不久,桌边地上,横七竖八,尽是死尸,连半个活口都没有。

  “地狱书生”打了一个寒战,且想,这必是某一江湖帮派的重地,何以被集体屠杀呢?

  下毒手的是何许人物?

  是仇杀,还是……

  他俯下身去,检视尸体,发现死者全无伤痕,不知如何致死?

  再一细看,登时面色大变,噔!噔!噔!连退数步,口里喃喃地道:“莫非是……

  但又为什么?”

  他呆了,身躯在微微颤抖,眼望满院死尸,眉峰攒成了一条线。

  “可能这批人有取死之道!”

  他对自己作了这样的解释,然后折身准备出庙……

  甫一回身,恍若被电击似的一震,脑内顿呈昏乱。

  数丈外,中殿入口处,一个红艳艳的身影,她,正是自己一见钟情,下落成谜的那红衣少女。

  她怎会在此时此地现身?

  这些死者与她有什么关系?

  红衣少女满面俱是怨毒与杀机,秀眸中燃烧着熊熊恨火。

  这是怎么回事?

  “地狱书生”沉重地向前走了几步,道:“想不到在这里与姑娘相见?”

  红衣少女厉声道:“‘地狱书生’,你好辣的手段“地狱书生”一震,道:“姑娘说什么?”

  “我说你毫无人性!”

  “在下刚到不久,这些……

  “住口!我亲眼见过你杀人,不留半丝行凶的痕迹,事实摆在眼前,狡赖无益,你说,为什么要下这等毒手?”

  “地狱书生”苦苦一笑道:“不是在下所为!”

  “那是谁?”

  “这……不知道!”

  “既敢杀人,为何不敢承认?”

  “在下承认杀人不少,决不至不敢承认,这里的事,的确不是在下所为。”

  “那你怎会来到这里?”

  “无意间闯来的。”

  “哼!”

  这一声冷哼,等于否定了他的辩白。

  以“地狱书生”乖戾骄狂的性格,根本不屑于辩解,只是目前情况不同,对方是第一个闯入他心扉的女子,虽说他的爱是单方面的,但已足以使他抑制本性了,如果换了别人,情况将完全两样。

  此刻,他纵想表明心意,也是不可能的了,内心的懊丧可知,然而更严重的是他判断中下毒手的人,很可能彻底粉碎了他的心愿,后果他连想都不敢想。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忍不住问道:“姑娘芳名如何称呼?”

  红衣少女恨恨地道:“你不必知道,我也不屑于告诉你!”

  “地狱书生”咬了咬牙,竭力忍耐住冲动的情绪,道:“然则姑娘与这些死者是什么关系?”

  红衣少女杏眼圆睁,凄厉地道:“我将是他们的报仇人!”

  “地狱书生”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道:“在下郑重声明,下手的不是在下!”

  “百多条人命,就凭你一句话?”

  “那要在下如何说呢?”

  “死者身无任何伤痕,也没有中毒征象,这种杀人手法,除了你没有旁人!”

  “姑娘如此认定,在下没有话说!”

  “你承认了?”

  “在下并未承认!”

  “反正都是一样!”

  “在下容忍是有限度的!”

  蓦地——

  一阵杂沓的脚步传来,一项彩轿由四名黑衣大汉抬着,直入院中,轿后,随着十余名老少不等的黑衣人。彩轿放落,四名抬轿的汉子垂手分立两侧。

  红衣少女疾趋轿前,隔着轿帘低语数声,然后扶着轿杠站立。

  “地狱书生”十分纳闷,这轿中人是谁?

  所有的黑衣人,全以恨毒的目光盯向“地狱书生”,似乎想把他生吞活剥。

  空气趋于死寂,但却充满了无形的杀机。

  久久,轿中才传出一个听来十分严肃的女人声音道:“你叫‘地狱书生’?”

  “不错!”

  “报上来历?”

  “这一点歉难从命!”

  “哼!你以这种酷毒手段,残害百余人命,总是有原因的吧?”

  “在下已再三声明,下手的不是在下!”

  “如何证明?”

  “凭在下人格!”

  “哈哈哈哈,你,‘地狱书生’也谈人格!”

  “地狱书生”面色变了,他不能忍受这种侮蔑,眉目之间,隆起了一股杀人前的戾气,看来令人不寒而栗。他向彩轿欺近两步,寒声道:“尊驾如何称呼?”

  “你还不配问!”

  “地狱书生”业已忍无可忍,扬掌便朝轿门劈去,这一击,挟怒而发,已用上了十成劲道,有如万钧雷霆。

  所有的黑衣人齐齐怒哼出声,但没有人出手。

  红衣少女却是满面不屑之色。

  轿帘微一飘动,像刮起了一阵和风,“地狱书生”势道骇人的一掌,如泥牛入海,消失于无形。

  他颤栗了,轿中人的功力,高得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忽然想起“丧天翁”曾忠告“无情叟”的一句话:“这小妮子的靠背硬得很,你我都惹不起……”看来此言不虚。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照此情形,自己万不是对方之敌,但乖戾狂傲的性格,却又使他不想到“走”字,而况,在红衣少女面前,岂能做懦夫。

  轿中人再次开了口:“‘地狱书生’,你还是坦白说出一切吧?”

  “在下无话可说!”

  “找死么?”

  “未必!”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轿帘一飘,一道罡风飒然卷出,“地狱书生”本能地扬掌猛迎,“波”的一声,如平空起了一个霹雳,“地狱书生”踉踉跄跄退了十来步,俊面煞白,口角沁出了两缕鲜血。

  他出道以来,第一次碰上这可怕的对手,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红衣少女冷冷地开口道:“‘地狱书生’,阁下还是坦白些的好?”

  “地狱书生”的目光,射向他露明珠般红衣少女,虽然她脸上充满了恨与仇的光影,但,她依然是动人的,她具有一种高贵而圣洁的气质,这是在别的女子身上,很难发现的,所以她的美,是一种超然的美,也许这就是使他醉心的原因。

  他的戾气,在接触到红衣少女时,不期然地消失了,这种反应,他自己也不了解,为什么乖戾威性的他,对她然不起恨火?这的确非常微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啊!

  他一抹口边血渍,苦涩地道:“姑娘,在下仍是那句话,在下不是下手的人!”

  轿内,传出了严厉的声音:“仔细检查死难弟兄的遗体!”

  “是!”

  答应声中,十几个黑衣人动手翻检尸体,连是隐秘的地方也不放过,最后,一致地回复道:“没有发现任何伤痕!”

  “地狱书生”抬头望着夜空,面上微起抽搐,他知道原因,但他不能说。

  “打桥上前!”

  四黑衣大汉闪电般分执轿杠的四端,飘进丈许,直逼“地狱书生”身前。

  轿中人声音变得极冷地道:“‘地狱书生’,这谜底非从你身上揭晓不可!”

第 二 章 智脱虎穴

 

  轿中人声音变得极冷地道:“‘地狱书生’,这谜底非从你身上揭晓不可!”

  “恐怕尊驾会失望!”

  “你等着瞧吧?”

  数缕劲风,夹‘嗤!嗤!’破空之声,从桥中内射出。

  “地狱书生”向侧方电闪横弹八尺,他的动作不谓不快,但轿中人的身手,简直有些不可思议,她似已算准“地狱书生”的动向,几乎是同一时间,又是数缕劲风斜射而出,“地狱书生”这一闪避,不偏不倚,正好撞上。

  他只觉全身一震,气血登时逆行反窜,肢体百骸宛若被万只蛇虫咬噬,那种痛苦,实非言语所能形容。

  汗珠,滚滚而落,俊面扭曲得失去了原形,全身一阵一阵地痉挛抽搐。

  他咬紧牙根,不哼出声,双目赤红,似要喷出血来。

  眼前金花乱冒,逐渐呈一片模糊。

  “砰”的一声,他滚倒地面,扭转了数下,又倔强地挣了起来。他想骂,但骂不出口,像发癫痛似的摇晃,踉跄,颤动……

  “你可以说了吧?”

  “不……不……”

  “砰!”他再次栽了下去,屡次屡仆,最后,变成了抽搐,喘息,口里、鼻里溢出殷殷血水。

  轿中人愤恨至极地道:“‘地狱书生’,想不到你对自己也是一样的残忍?”

  “地狱书生”拚聚所有的力气,惨厉地道:“我……不死……誓必……杀你……”

  轿中人大喝一声:“搜他身上,看有什么可以证明他身分的东西!”

  一个黑衣老者,应声而出,欺到“地狱书生”身旁,俯下身去,伸手抓搜。

  “哇!”

  黑衣老者惨哼一声,仰面向后栽了下去,手足一阵拳曲,登时断了气。

  这一幕,使所有在场的人惊魂出了窍,谁也看不出黑衣老者是如何致死的。

  栗人的怒哼中,轿帘一扬,一道罡风匝地暴卷,“地狱书生”的身躯被腾起丈来高,然后重重地摔回地面,连哼声都不曾发出,便寂然不动。

  “剁了他!”

  轿中人一声令下,立即有两名黑衣人仗剑弹出……

  “住手!”

  两黑衣人闻声一窒,一条人影,电泻入院,赫然是一个艳装女子。

  “什么人?”

  轿中人喝问。

  “‘天台魔姬’!”

  “意欲何为?”

  “尊驾做得太过分了!”

  “什么意思?”

  “‘地狱书生’虽说性情乖戾,但并非没有骨气的小人,决不会杀人不认帐!”

  “你与他是一路的?”

  “他的来历我不清楚,不过我俩分手前后半刻时间,我眼见他入庙,随后尊驾等不速而至,尊驾认为半盏茶时间不到的工夫,可以杀死身负武功的百名以上高手么?”

  “问题不在时间,在于他杀人的方式!”

  “本人为他作证,杀人的不是他!”

  “也许你有份?”

  “天台魔姬”粉腮铁青,玉牙一错,厉声道:“尊驾是凭武功高强而作此语么?”

  轿中人冷哼了一声道:“如你有份,你便逃不了,事情真相总会查明的。”

  “地狱书生”身躯动了一动。

  “天台魔姬”怜惜地望了他一眼,转向红衣少女道:“姑娘,你不会忘记他曾救你脱出‘五雷宫’使者之手?”

  红衣少女粉靥一变,道:“不错,这一点我记得,但百多条人命……”

  “事实并未证明是他下的手?”

  “现场只有他,同时刚刚丧命的那位,死状与这些罹难者完全一样,这难道不够证明,你作何解释?”

  “本人没有解释,但坚信不是他下的手,我担保轿中人接口道:“凭你还不配担保!”

  “天台魔姬”把手一扬,道:“凭这个如何?”

  她食中二指,夹着一块半个手掌大的心形玉块,玉珏中央,穿了三孔。

  轿中人惊声道:“三指珏!”

  “天台魔姬”冷冷地道:“不错,尊驾认得此物?”

  “你……是他老人家的传人?”

  “是的!”

  沉默了片刻之后,轿中人凝重的声调道:“好,看在这信物上,暂时放过,但事情不能算完……”

  “天台魔姬”立即接口道:“如果将来证实这公案与‘地狱书生’有关,我负责把人送上,听凭处置。”

  “好,你可以带他离开了。”

  “他被制的穴道……”

  “业已解开了,否则他的生命早已结束。”

  “天台魔姬”面上升起一缕极为复杂的表情,窒了片刻,猛一跺脚,俯身去抱……

  “地狱书生”突在这时睁开眼米,栗声道:“别碰我!”右手掌撑地,摇摇不稳地站起身来。

  “天台魔姬”一怔神,面上现出似恨似怨的神色,欲言又止。

  “地狱书生”惨厉而怨毒的目光,一扫彩轿和那些黑衣人,然后凝注在红衣少女面上严刻,再转向“天台魔姬”,道:“这笔人情,在下会记在心里!”

  说完,移动踉跄不稳的脚步,蹒跚地向庙门走去。

  “天台魔姬”面上变得十分难看,“地狱书生”的冷漠,大大伤了她的芳心,窒了片刻之后,她举步追了出去。

  庙外,星月满天,大地一片朦胧,虽是仲春时令,夜风仍十分料峭。

  “天台魔姬”跟在“地狱书生”身后走了一程,忍不住道:“兄弟,你内伤者来不轻,该设法疗伤才是。”

  “地狱书生”再冷漠,也不能不为她的殷殷情意所动,当下止步道:“敬谢关怀,在下理会得!”

  “那边有家农户,我们去借屋疗伤,如何?”

  “在下……这一身血渍,难免惊世骇俗,不妥!”

  “那么……那前面林中吧。”

  “在下不敢劳烦,请从此别!”

  “天台魔姬”含嗔带怨地瞄了“地狱书生”一眼,冷冷地道:“你不屑与我为伍?”

  “不!在下只是不愿欠人太多。”

  “那是我多管闲事了?”

  “姑娘这么说,在下也没有办法。”

  “天台魔姬”恨恨地道:“‘地狱书生’,你以为我真的那么下贱?哼!”

  怒哼声中,转身疾奔而去,眨眼消失在迷朦夜色之中。

  “地狱书生”本想出声唤住她,但他终于忍住没有开口,他知道她的心意,可是他看不惯她的轻佻媚荡。

  他摇了摇头,向不远的一丛林木走去。

  严重的内伤,加上曾受残酷的气血逆窜之刑,他已到了不克支持的地步,若非凭着一股傲气,他早已不能行动,目前,迫切的是疗伤,其他一切,他已无暇去想及了。

  费了极大气力,才踉跄到了林中,他朝树影下一坐,似乎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全身的骨骼,也在这时像被完全拆散了。

  他喘息了片刻,掏出两粒自备的伤丹服下,然后闭目行功……”

  蓦地——

  一条高大的人影,鬼魅般地掩入林中,目光四下一阵游扫之后,骤向“地狱书生”身前欺去。

  “地狱书生”正在行功紧要关头,对有人欺进,懵然不觉。

  那人影倏地扬手向“地狱书生”劈去……

  此刻,只须轻轻一指,“地狱书生”势非走火入魔而亡不可。

  眼看“地狱书生”就要丧命在那神秘人影掌下,意外地那人影中途撤回了手掌,似在考虑什么,久久,二次扬起……

  “嘿!”

  “一声冷笑,倏告传来,那人影反应之速,骇人听闻,闪电般转身掠向发声之处。

  “谁?”

  “随着这一声轻喝,一条娇巧的人影,从树后现身出来。

  “哼,‘天台魔姬’……”

  “不错,阁下何方高人?”

  “原来“天台魔姬”负气离开之后,始终撇不下这颗心,又悄悄折了回来,正好碰上这神秘人要对“地狱书生”下手,她怕惊动“地狱书生”而致走火入魔,只好冷笑一声,把神秘人引离“地狱书生”身边。

  神秘人被枝缝叶隙漏下的星月之光一照,看出是一个锦袍蒙面人。

  “天台魔姬”被对方一口叫出名号,而她却认不出对方是谁,芳心不由一震。

  锦袍蒙面人狞声道:“丫头,老夫是谁,你不必问了,反正你别再想活着离开!”

  “天台魔姬”格格一笑道:“那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任什么穷凶极恶之辈,杀人也要有个借口呀?”

  “废话,老夫要杀你不须任何借口,因为老夫认为有杀你的必要!”

  “天台魔姬”柳眉一挑,道:“莫非认为我妨碍阁下毁‘地狱书生’?”

  “就如你所说吧!”

  “‘地狱书生’心狠手辣,杀人不留痕,毁了他是替江湖除害,阁下似来没有杀人灭口的必要……”

  “哈哈哈哈,贱婢,你以为老夫为何许人,你对他有情,他对你无意,刚才你负气离开,又折了回来,不错吧?”

  “天台魔姬”粉腮为之一变,看来这神秘人对所发生的一切事,了如指掌,只不知他蓄意要毁“地狱书生”的目的何在?心念之中,明知不可能得到答复,但为了拖延时间,希望“地狱书生”能适时醒来,轻轻一笑道:“看来阁下是有心人?”

  “当然!”

  “以阁下的外表看来,又非泛泛之流,在武林中可能有相当地位,该不致做出乘人之危的事……”

  “你错了,老夫不讲究这些!”

  “啊!阁下是怕他醒来时不是他的对手?”

  “亦无不可,反正你和他都该死!”

  “天台魔姬”可没了办法,这神秘人阴狠老辣到了家看来说什么都是徒费口舌,心念一转道:“阁下该留个名呀!我死了也知道死在何人之手……”

  锦袍蒙面人狂声一笑道:“小贱人,你就做个糊涂鬼吧!”

  “阁下说话客气些,别开口贱人,闭口贱人!”

  “你想耗时间是不是?嘿嘿嘿嘿……”

  冷笑声中,伸手便朝“天台魔姬”抓去。这一抓,快逾电光石火,而且诡异至极。“天台魔姬”早已有备,对方身影才动,一扬手,一蓬针雨,洒了出去,这种暗器,细如牛毛,笼罩范围在径丈以上,咫尺之隔,如不被所伤,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锦饱蒙面人恍如未觉,手爪抓出如故。

  针雨半数射中锦袍蒙面人身上,但“天台魔姬”也被一把扣住腕脉。

  锦袍蒙面人身躯一抖,细针纷纷落地。

  “天台魔姬”不由惊魂出窍,她这种暗器,是武林人闻名丧胆的“素女神针”,一次可发数十枚至百枚不等,一被击中,神针循血而行,如不及时救治,势必穿心而亡,她出道以来,还是第一次碰到神针不伤的对手,而更骇人的是对方竟然能把所中神针悉数抖落,这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锦袍蒙面人扣住她的手腕,一用劲,她只感真气全失,半点劲都提不起来。

  “哈哈哈哈……”

  笑声,配上异样的目芒,“天台魔姬”直觉地感到这神秘人有一种令人惊栗的邪气,她的心里,冒起了寒意。

  锦袍蒙面人用手一抚“天台魔姬”的粉颊,邪意的目光,朝她丰腴的胴体上下一阵打量之后,低沉地自语道:“杀了岂不暴殄天物,天生尤物,该享受一番才对“天台魔姬”粉腮顿呈煞白。

  锦袍蒙面人得意地又道:“小狐媚子,老夫虽说年届花甲,但对男女之道,却敢夸天下第一能手,不信停会你尝到滋味之后,便知老夫所言不谬,哈哈哈哈……”

  邪猥的笑声,她一记记闷雷打在“天台魔姬”的心上。但,她既号称“魔姬”,可不是幸致的,当然有她的一套,当下媚笑一声道:“是真的?”

  眼风、神态,令人蚀骨销魂。

  锦袍蒙面人忘形地狂笑道:“当然事实会证明的!”

  “这可不行,老夫阅历多矣,还不知你狐媚子安的什么心眼么?哈哈哈哈……”

  “阁下总不成一直扣住我?”

  “老夫先解除你的武功,收拾了那小子,再与你……哈哈哈哈!”

  “天台魔姬”厉声道:“你废了我的功力,不如杀了我?”

  “好死不如赖活,同时,老夫也舍不得杀你呀!”

  “你……放过他,我一切依你……”

  “嘿嘿嘿嘿,那办不到,依不依不由你作主。”

  话声中,一指戳了出去,随即松开了手。“天台魔姬”娇躯晃了两晃,坐了下去,锦袍蒙面人转身便朝“地狱书生”欺去……

  “地狱书生”根本不知道死神已向他伸出了手。

  “天台魔姬”秀目中几乎冒出火来,伸指自点数处穴道,一扭娇躯,站了起来,弹身便朝锦袍素面人扑了过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只听“哇”地一声惨号,“地狱书生”被震飞丈外。

  锦袍蒙面人一侧身,正好迎上“天台魔姬”,口里惊“噫”了一声,挥掌猛扫,“砰”

  地一声,“天台魔姬”被震得倒泻而回。

  那边,“地狱书生”毫无声息,看来已是不活了。

  锦饱蒙面人栗声道:“好哇,小骚狐,原来你不怕点穴……”

  “天台魔姬”一扬手,一样光闪闪的东西,脱手飞向锦袍蒙面人。

  锦袍蒙面人惊呼一声:“七旋飞刃!”

  惊呼声中,身形速闪,但那光闪闪的东西,突地闪电般旋空划弧,一圈,两圈,三圈……一圈尚未消失,第二圈又划了出来,交织成密密的光弧,咝咝地撕风声,令人动魄惊心。

  锦施蒙面人如鬼魅般闪晃在光弧的空隙中。

  “嗯!”

  闷哼声起,光孤也在同一时间消失,锦施蒙面人的面巾一片殷红,头上清晰地露出一道血槽,足有三寸宽。

  “天台魔姬”厉喝一声道:“再来一次试试看,我不相信你命这般大……”

  喝话声中,纤手再扬……

  但锦施蒙面人比她更快,她尚来不及发出“七旋飞刃”,锦袍蒙面人闪电般弹射而起,双掌夹以毕生功力,凌空劈落。

  “天台魔姬”飞刃旋出,对方万钧劲道,业已及身。

  “砰!”

  地栽了下去,飞刃犹在旋空划弧,但锦袍蒙面人却已在弧光范围之外,飞刃七旋之后,自然坠地。

  锦抱蒙面人趋近“天台魔姬”身前,只见她口鼻溢血,业已断了气,窒了窒之后,阴森森地道:“好贱婢,与那小子在地下做同命鸳鸯吧!”

  声落,一闪而逝。

  林中寂静如死,只有轻微的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更加深了阴森的气氛。

  约莫半刻光景,两名黑衣人逡巡入林,其中一人惊呼一声道:“看,那是什么?”

  两人弹身过去,另一个道:“呀!是那小子!”

  “谁!”

  “‘地狱书生’!”

  两人惊悸地退了两步,凝望了片刻,没有动静,其中一个大胆的再次欺近,观察了观察,硬起头皮用手一触,骇呼道:“死了!”

  “呀!这边也有……是‘天台魔姬’,也死了!”

  “奇怪,他俩会死在这林中,是谁下的手呢?”

  “莫非是她老……”

  “闭口,你想死不成,敢乱嚼舌!”

  “嘻嘻,你看,这娘们虽然少一口气,可是……”

  “怎么样?”

  “嘿嘿……实在……实在使人情不自禁!”

  “李二,你他妈的少缺德,别转那断子绝孙的念头!”

  “老王,说真的,她在生前,你想闻她的屁都闻不到……”

  “你想奸尸不成?”

  “呃!这!这!摸摸她总可以吧?”

  那被唤作李二的黑衣人,走向“天台魔姬”身边,蹲了下去,伸手……

  “哇!”

  凄厉的惨号,撕破了静夜的死寂,李二仰面栽倒,头脸一片血肉模糊,登时气绝。

  另一黑衣人不由魂飞天外。

  难道死的人还会杀人?

  “天台魔姬”突地幽幽站了起来。

  那黑衣人亡命地飞逃而去,将到林缘,身前一声冰冷的喝话道:“站住!”

  黑衣人亡魂尽冒,全身汗毛直竖,一看,站在身前的赫然是“天台魔姬”,口鼻之间血渍仍殷。他两腿一软;坐了下去,张口结舌了半晌,才迸出一句话道:“你……是人是鬼?”

  “天台魔姬”阴森森地道:“人与鬼相差无几?”

  “难道……你……没有死?可是……你分明已断了气?”

  “嘿嘿!‘天台魔姬’如果轻易便死,这名号可以取消了!”

  产落,一掌拍出,黑衣人只惨号出半声,便尸横就地。

  “天台魔姬”折身奔入林中,直趋“地狱书生”尸身之前,泪水滚滚而下,口里喃喃地道:“你就如此结束生命了么?”

  她坐下地去,伸手……

  突地,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别碰他!”

  “天台魔姬”大惊缩手,一跃而起,只见一个面目慈祥的中年妇人,站在距她不及五尺的地方,这妇人如何欺近,她竟然没有觉察,足见对方功力之高。

  她记得“地狱书生”曾阻止过自己碰他,而这妇人突如其来,又不许自己碰触尸身,为什么?

  这妇人是谁?

  心念之中,惶惑地道:“前辈如何称呼?”

  “我的名姓不必提了!”

  “天台魔姬”一愣,道:“前辈阻止我碰他?”

  “嗯!”

  “为什么?”

  中年妇人不答所问,缓缓上步,用手在“地狱书生”身上一阵探索……

  “天台魔姬”忍不住道:“他在行功疗伤之时,被一个锦饱蒙面人震死!”

  中年妇人幽幽一叹,两颗泪珠奔眶而出,凄然道:“可怜!”

  “天台魔姬”骇异地瞪着对方,道:“前辈认识他么?”

  “岂止认识,他……”

  “前辈与他是什么关系?”

  “唉!不必提了!”

  闪烁的言词,使“天台魔姬”十分不耐,虽然“地狱书生”并不爱她,甚至不假以词色,但她对他却是一往情深,一个人的感情很难捉摸,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一个独臂的神秘人物钟情,也许,两人的性格上有共通之点,也许“地狱书生”有值得女人爱慕之处,总之,她看上了他,现在,他死了,她像做了一个没有结果的梦,而且这梦十分短促。

  她不由自主地脱口道:“我要为他报仇!”

  中年妇人抬头凝视着“天台魔姬”,幽幽地道:“你?……要替他报仇?”

  “是的。”

  “很难!很难!”

  “前辈知道锦袍蒙面人的来历?”

  “唉!这是孽啊!夫复何言!你与这孩子……”

  “天台魔姬”苦苦一笑道:“什么关系也没有,飘萍偶聚,如此而已。”

  “是这样吗?”

  “是这样。”

  “噢?你好像业已丧生……”

  “但我又活了。”

  “你的师承?”

  “家师禁提名讳!”

  中年妇人再次抚摸了一遍“地狱书生”的尸体,凄绝地道:“这是命运,死,解脱了一切冤结,唉,他不该死的……”

  “他不该死,为什么?”

  “他的生机未灭,只是……”

  “天台魔姬”心中一动,道:“他还有活的希望么?”

  “有,但我……只能眼看着他生机全泯!”

  “为什么?”

  “普天之下,只有一样东西可以使他还魂……”

  “天台魔姬”双眸一亮,迫不及待地道:“什么样的东西?”

  “不说也罢,天材地宝,可遇不可求,何况,他的一丝生机即将绝灭了!”

  “前辈无妨说说看?”

  “石龙血浆!这只是传说中的异宝……”

  “石龙血浆!石龙血浆!……”

  “天台魔姬”激动地喃喃叨念着。

  中年妇人泪水再度洒落,凄恻万状地道:“姑娘,虽然你不承认与他有关系,但你的神情却已告诉了我那不是事实,我无法久留,我想,你会好好安葬他的。记住一点,别碰他左半边身躯,千万记住这一点,我走了。”说完,缓缓起身,目注尸身,声泪俱下地道:“孩子,原谅我,我……”

  以下的话,已被咽声哽住,再也说不出来了。

  人影晃处,如幽灵般逝去。

  “天台魔姬”惊觉地大叫一声:“前辈别走!”

  但,已得不到任何回应,那神秘的中年妇人,来也突然,去也突然。

  “天台魔姬”坐回“地狱书生”旁边,出神地想,久久,突地咬牙道:“就这样,试试看!”

  她掠起油管,露出玉藕也似的粉腕,一横心,用指甲刺破血管,鲜红的血水,冒了出来,一手捏开“地狱书生”紧咬的牙关,把手腕对正他的嘴,让鲜血滴入他的口中,然后提喉摇头,使血液下喉。

  半盏茶的工夫,“地狱书生”吞下了十余口鲜血。

  “天台魔姬”长长吁了一口气,止住血流,闭目调息。

  调息了半个时辰,一看“地狱书生”,仍僵冷地躺着,毫无动静,不由绝望地叹了一口气,自语道:“看来是回天乏术了!”

  就在此刻,“地狱书生”忽然动了一下。

  她以为是眼花,凝眸注视,只见他胸部在微微起伏。她这一喜,简直非同小可,伸皓腕向胸前模去,突地,她想起中年妇人临行时的警告,忙不迭地缩回手,改探鼻息.果然,已有了微弱的呼吸。

  “他活了,居然活了!石龙血浆,果然能起死回生,我为什么早没有想到,若非那神秘的妇人提及,他死得可就冤枉了!”

  她颤抖地自言自语,春花似的粉靥上,泛出了异彩,当然,这神情“地狱书生”无法看到,他还没有复活,她自己也没有自觉,只是感到无比的振奋而已。

  她本来可以用本身真无助他一臂,但凛于神秘妇人的忠告,以不接触他的躯体为上,是以只有等待他自己复原。

  至于为什么不能碰触他左半边身体,以及“地狱书生”杀人不留痕的邪门功力,在她是极大的谜……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慢慢地消逝。

  斗转星移,寒风沁人,距天亮已不远了。

  “地狱书生”睁开了双眼,模糊地发现身侧的人影。

  他的脑海还是浑噩一片,意识仍在若有若无之中,经过了许久,眼前的人影逐渐清晰,意识也跟着回复。

  “是她!”他在心里暗叫一声,单手撑起,坐了起来。

  “天台魔姬”喜不自胜地道:“兄弟,你……终于活过来了!”

  “地狱书生”心头一怔,他只记得入林疗伤,而后猝然遇袭,以后便什么也记不起来,这“活过来”三个字,使他惊诧不已。

  “什么,你说我活过来?”

  “是的,你已死了一次!”

  “怎么回事?”

  “你正在行功之时,突然来了一个伟岸的锦袍蒙面人……”

  “锦饱蒙面人?”

  “不错。”

  “以后呢?”

  “他向你第一次下手,我刚好赶来,引开了他,可是……我不是他的对手,我的犀利暗器‘素女神针’竟然伤不了他……”

  “噢!他是何许人物?”

  “他不肯报来历,也不肯说对你下手的原因……”

  “噢!再以后呢?”

  “他制住了我,点我残穴,幸亏我能‘解穴冲脉’之术,没有受害……”

  “还有呢?”

  “他第二次向你下手,我解穴冲脉不及时,来不及阻止,但我以另一种暗器伤了他,在他的头顶上留了记号。他第二次转向我下毒手,我以‘闭大封脉’之术诈死骗过了他……”

  “你没有受伤?”

  “有,致命之伤,但我能在瞬息间自愈。”

  “地狱书生”站起身来,冷冷地道:“你的故事讲完了?”

  “天台魔姬”一听语气不对,粉腮一变道:“故事?什么意思?”

  “地狱书生”不屑地道:“故事很精彩,很动人,呃!在下昨夜曾受你援手之情,不错,在下将来要报答的,你似乎没有盯踪在下的必要……”

  “我……盯踪你?”

  “这是比较客气的说法。”

  “如果不客气呢?”

  “你不必缠我,我对你不感兴趣。”

  “天台魔姬”气得娇躯直抖,粉面泛了白……

  “地狱书生”接着又道:“你说的高大英伟的锦饱蒙面人我认识……”

  “天台魔姬”愤恨至极地道:“你认识?”

  “嗯!不但认识,而且关系很深,他内着‘天锦衣’,不惧刀剑暗器水火,所以你的绣花针伤不了他……”

  “哦,你……”,

  “干脆告诉你,他是我父亲,他能杀我吗?你编的故事不攻自破了!”

  “天台魔姬”噔噔噔连退了数步,栗声道:“他……是你父亲?”

  “一点不错!”

  “可是他蓄意要毁你……”

  “不必再说了!”

  “‘地狱书生’,我说的是实话,信不信由你,也许他的装束与令尊巧合!”

  “不会有这等巧事!”

  “我在他头上留了记号。”

  “这一点在下会去查证!”

  “还有……”

  “再见了,在下要办的事很多,没闲工夫奉陪。”

  “天台魔姬”本想说出神秘中年妇人现身的经过,被他这两句冷酷无情的话,激得怒愤填膺,眼圈一红,厉声道:“‘地狱书生’,你是个冷血动物,半丝人味都没有……”

  “地狱书生”冷哼了一声道:“就算是吧。再见!”

  声落,人已在数丈之外,再闪而没。

  “天台魔姬”娇躯如花枝般乱颤,目眦欲裂,她舍命救他,以自己的血换回了他的生命,想不到落得如此下场,心中那一股怨毒,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猛一跺脚道:“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且说,“地狱书生”一路飞奔,内心虽感觉对“天台魔姬”似乎过分了些,但秉性冷傲的他,却不愿以假面目迁就别人。

  可是,“天台魔姬”所说锦袍蒙面人要杀他的那一番话,却在他心里打上了一个结,他认定那是“天台魔姬”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虚构的一个故事,因为它完全不合情理,可是她言之凿凿,还说在对方头上留了记号,这就有查证的必要了。如果,真的有这回事,那么锦袍蒙面人必是什么不肖之徒假冒,世间没有老子杀儿子的道理,一千个使人不能相信。

  夜尽天明,“地狱书生”在溪水里净了面,洗去了衣衫上的血渍,然后继续前行。黄尘场处,数骑马迎面而来,他往道旁一闪,希聿聿一阵马嘶,数骑马在身边停了下来。一个声音道:“那不是徐文么?”

  他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出道以来,从不曾提名道姓,江湖中知道他姓名的,可说没有一人,不期然地抬头一看,心中顿时鹿撞起来,来的是不别人,正是开封首富蒋尉民,也可以说是中原一霸,虽然多年不见,但那威棱的面容他是记得的,尤其长垂及腹的美髯,更不陌生。

  自己此番干里迢迢前来求亲,为了红衣少女而改变初衷,不知对方可知悉此事,如果问起来,倒是难以应付的尴尬事。

  心念之中,急施一礼道:“劣侄徐文,给蒋叔叔请安!”

  蒋尉民哈哈一笑,下了马背。他身后八名家丁装束的汉子,也跟着下马。

  “贤契,令尊近来好?”

  “托福!”

  “转眼五六寒暑,贤契也成人痢,咦!你……”

  “地狱书生”徐文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不安地道:“蒋叔叔有何指教?”

  “你的手臂……”

  “练功不慎,废了!”

  “废了!这怎么可能?”

  徐文没有答腔,心中可很是忐忑,怕对方穷根究底。

  蒋尉民望着徐文虚飘的左袖,脸色变了又变,喃喃地道:“这怎么会,这怎么会……”

  目芒一闪,遍注在徐文面上,沉声道:“贤契怎会一个人来到开封道?”

  徐文讪讪地道:“一方面游历以增见闻,另一方面……呃!办一件私事。”

  “你……习武了?”

  “是的。”

  “令尊当年给你取名‘文’,便是要你弃武习文的意思,想不到他改变了初衷……”

  “家父的目的是要劣侄习技防身,其实……”

  随从家丁之中,有一个突地惊呼道:“就是他!”

  蒋尉民回头斥道:“无礼,什么事大惊小怪?”

  那家丁赶紧垂下头去,嗫嚅地道:“小的……忽然想起近日江湖中盛传的一位人物,形象酷似徐公子……”

  “什么人物?”

  “‘地狱书生’!”

  “你说‘地狱书生’?”

  “是的,请恕小的无状失言。”

  蒋尉民浓眉一蹙,扫了徐文几眼,栗声道:“‘地狱书生’就是贤契?”

  徐文窒了一窒,坦白道:“是的。”

  蒋尉民长髯一阵拂动,半晌说不出话来,“地狱书主”四个字与恶魔、鬼怪,并没有多少差别,这位行事一向光明正大的人物,的确震惊莫名,想不到他曾期许为乘龙快婿的徐文,竟然是以恐怖手法杀人的“地狱书生”

  徐文面对这位父执,有如坐针毡一般的感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蒋叔叔如别无指教,劣侄想告辞

  “你不到舍间走走?”

  “改日再拜谒!”

  蒋尉民凝视着徐文,欲言又止,最后,一挥手道:“如此你走吧。”

  “徐文躬身一礼,如释重负急急奔去。心想,对方不提婚姻之事,看来六年前由对方主动所提之议,算是结束了。六年前,他是一个英俊滞洒的少年,而现在,他成了独臂人,还加上那刺耳的外号,他庆幸自己中途改变主意,如果贸然前往求亲,说不定会讨一场没趣。

  红衣少女的绰约风姿,又浮脑海,他不自觉地发出一声苦笑,辨不出心头是一股什么滋味。还有那“石佛”之谜,也使他困惑莫名。

  他也想到此番伴随自己出来的总管方大庆与三名侍童,此刻大概正在返家途中,父亲在得到这消息之后,不知作何反应?

  由父亲,他联想到“天台魔姬”口中的锦袍蒙面人。锦施蒙面,是父亲出外的装束,他在暗中曾不止一次看到,如果“天台魔姬”所说的是事实,那可真是匪夷所思了。现在,他只感到可笑,那决然不是事实,唯一的解释,是江湖中另有一个锦施蒙面人,那他是谁呢?

  为什么乘危向自己下毒手?

  他只顾想着心事,不知不觉之间,离弃了官道,眼前是一片杏无人烟的旷野,他惊觉地停止了身形。日上三竿,阳光有些耀眼,他辨了辨方向,正待折转官道……

  蓦地——

  一顶小轿,由数十丈外冉冉飘过,从抬轿的脚步看来,显然是道中高手。

  徐文心头陡地一震,他想起了昨天在清源寺中与红衣少女一道的彩轿,莫非这轿便是那轿?

  轿中人的身手,使他余悸犹存,但那股恨毒之气,也随之升起,他想,目前谈报仇还不是对方之敌,但对方的来历,却有一查的必要。

  同时,下意识中,他仍不忘情于红衣少女。

  于是,他弹身追了下去。

  越过旷野,前面现出一片苍郁的柏林,那小轿晃眼没入林中。

  徐文略一思索之后,向那片柏林奔去,走近一看,林中荆棘丛生,蔓草虬葛,荒凉已极,林内隐约露出一段颓垣。

  这是什么所在?

  是江湖帮派秘密立舵之地么?

  如果贸然闯入,是犯江湖大忌的事,而且自己目前不是“轿中人”的对手,如果就此折返,却又心有未甘。

  光天化日之下,如果林内安有桩卡,自己的形迹当然已入了对方的视线,这变成了明闯,而不是暗探,他不得不考虑后果……

  狂傲任性的他,一向极少迁就环境,考虑了片刻之后,依然主观得胜,移步便朝林内欺去……

  林内一片阴森,连条人行的小径都没有。他踏草拂藤而进。林中央,是一座败落的大庙,断瓦残垣,蓬蒿满目。

  奇怪,竟然间无人迹,那小轿分明入这林中,到哪里去了呢?

  看来此中蹊跷大了。

  略一犹豫之后,他弹身入庙,只见神像残缺,破扉朽棂,处处蛛网尘封,有些鬼气逼人。

  再进一层,眼睛陡地一亮,蓬草丛中,摆着一顶小轿,这小轿并非昨日清源寺所见的彩轿,他虚悬的心,放落了一半,但随之而起的,却是满腹疑云。

  既然有轿子在,此地必然有人,问题是人在哪里?何以毫无戒备,一任主人闯入?

  在好奇心的躯使下,他有心要查个水落石出。

  他走近轿子,掀帝一看,轿子是空的,但轿中隐隐有一股兰麝之香,照此推测,轿中人是个女的无疑……

  突地——

  身后起了阵极轻的响动,徐文心中一动,但故作不知,一个刺耳的声音道:

  “朋友雅兴不浅,莫非这破庙引发了思古之幽情?”

  徐文缓缓员身,一看,身前站的是一个瘦骨鳞峋的黑衫老人,满面阴鸷之气。

  他一回身之下,那黑衫老者陡地面色大变,栗声道:“朋友莫非是……”

  徐文冷冷地道:“区区‘地狱书生’!”

  “哦!”老者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道:“到此有何贵干?”

  徐文不答,反问道:“阁下如何称呼?”

  “呕!老夫施一浩!”

  “这是什么地方?”

  “这……一座破庙……”

  “事实不是这样吧?”

  “朋友认为……”

  “这轿中人呢?”

  黑衫老者诡橘地一笑,道:“什么轿中人?”

  “徐丈眉毛一挑,道:“阁下,别惹在下动手杀人,坦白些好?

  黑衫老者又是一变,期期地道:“朋友与轿中人是什么关系?”

  “这你管不着,你只说在何处!”

  “朋友是……”

  “少废话!”

  黑衫老者抬手摸了摸半秃的头顶,只这抬手之间,一股淡淡的异香,扑向徐文的鼻孔。

  徐文冷哼了一声,扬掌正待……心念电似一转,他收回了手掌,身形晃了两晃,一脸茫然之色。

  黑衫老者退了两步,注视了徐文片刻,突地哈哈一阵狂笑道:“‘地狱书生’,你知道这是什么所在?”

  徐文迟钝而木讷地道:“这是……什么所在?”

  “聚宝会!”

  “聚—宝—会?我……在下,怎的头昏得厉害?”

  “朋友,随我来!”

  说着当先移步,向积尘盈寸的破殿中走去,徐文步履踉跄,似乎十分费力地跟着移动,口里喃喃地道:“阁下、带我到什么地方?奇怪,莫非生病了……”

  “轧!轧!”声中,神龛前的供桌横里挪开,现出一道黑黝黝的门户,隐约露出石级。

  徐文失魂落魄地跟着进入门户中,沿石级而下,大约三丈左右,石级已尽,眼前陡地光明如画,珠光照得石砌的甬道纤毫毕现。

  每隔数丈,便有两名带剑的黑衣人左右分立,戒备十分森严。

  警卫的黑衣剑手在黑衣老者经过时,全扶剑为礼。

  顾盼之间,来到一道黑色巨门之前,由外内望,可见林立的石柱,和重叠的门户,谁也想不到这破庙地下,会有这等伟构。

  门额上,用无数珍球镶成了三个耀目的大字“聚宝会”。

  门前,八字式排列着十二名剑手横眉竖目,生似八尊石像。

  一个二十上下的白衣少年,出现在门进,形貌相当不俗。

  黑衣老者忙拱手道:“少会主好!”

  白衣少年朝徐文上下一阵打量,道:“他是谁?”

  “‘地狱书生’!”

  “什么?‘地狱书生’?”声音中充满了惊震。

  “是的。”

  “怎么会……”

  “说是为那轿中人而来,卑座只好请他进坛。”

  “好,施堂主,带他到第二秘室问话。”

  “遵命!”

  白衣少年再次扫了徐文一眼,才转身离开。

  黑衣老者一挥手,道:“朋友,来吧!”

  徐文像白痴似的木然瞪了黑衣老者一眼,举步跟进经过数重回柱,来到一间门户紧闭的石室之前。黑衣老者在门上叩击了三下,铁门缓缓开启。

  室内,气氛十分诡谲,迎面是一张公案,公案后端坐着一个珠围翠绕的华服半百妇人,旁边侍立着刚才被称作少会主的白衣少年,公案对面一列四张交椅,第三把椅上,坐着一个面目失神的宫装少女,年在十七八之间,可称得上是花容月貌四个字。

  少女身后,是两名黑衣汉子,抱手而立。

  这情景,像是法堂在审讯罪犯。

  黑衣老者俯首躬身而入,恭谨地向那半百妇人道:“内堂施一洁参见会主!”

  “嗯!”凌厉的目光,朝徐文一绕,接着道:“人留在此地,由本座亲自处置,你可以退下去了。”

  “是!”

  “慢着,加强戒备,以免被外人所乘。”

  “遵命!”

  施一浩倒退出门外,厚实的铁门自动关上。

  徐文怔怔地站在门内。

  “聚宝会主”闪亮着珠光的手一抬,道:“你就是‘地狱书生’?”

  徐文茫然地颔了颔首。

  “你坐下!”

  徐文像木偶般地在那宫装少女身旁椅上落坐。

  “你是为了她而来?”

  “她?”徐文似神思不属,痴呆地反问。

  “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她?在下……不认识。”

  “那是什么回事?”

  “在下……为了好奇,跟着轿子来的。”

  “哦!”

  “聚宝会”会主偏头向白衣少年点了点头,道:“我们先继续处理妞儿的事。”

  那宫装少女自徐文入室迄今,连头都不曾转动一下。

  “聚宝会”会主和颜悦色地对那宫装少女道:“姑娘,你叫蒋明珠、”

  “是的。”

  “蒋尉民的独生女?”

  “是的。”

  徐文身形微微一震,但谁也没有觉察。

  白衣少年接口道:“蒋姑娘,你在此委屈将天,但保证不损你一毫一发,你是开封首富的掌上明珠,区区五斛明珠,黄金百镒,令尊必不吝啬,东西送到,你就可安全返家了。”

  徐文身躯又是一震,但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蒋明珠幽幽地道:“你们这是绑架勒赎么?”

  “聚宝会”会主哈哈一笑道:“姑娘,本座一生无他好,只爱聚积珍珠宝玩,本会立舵的宗旨便是如此,说勒赎亦无不可。”

  落明珠转动着失神的眼珠,朱唇动了动,没有接话。

  “聚宝会主”向白衣少年道:“带下去!记住,不许违背本会会规,别明知故犯!”

  “孩儿知道。”

  白衣少年应了一声,向那名黑衣汉子道:“你俩仍留此地,本少主亲自带她!”

  说着,挪了两步,向蒋明珠道:“姑娘,随在下来,没事了。”

  徐文冷冷地发话道:“慢着!”

  话声低沉,但铿锵有力,完全不似发自一个神志失常之人的口,除蒋明珠略显茫然之外,其余四人,莫不大惊失色。

  白衣少年双目圆睁,盯着徐文道:“你……说什么?”

  徐文面上痴骏迷惘之色,一扫而空,依旧极冷的声音道:“我说慢点来,先把话说明!”

  “话?什么话要说明?”

  “难道本人这一趟白来的不成?”

  “你……”

  “聚宝会主”栗声道:“‘地狱书生’,你装得很像……”

  徐文陡地站起身来,目光一扫全室之后,道:“区区‘迷神’之毒,岂能奈何得了在下!”

  原来入庙之时,那黑衫老者施一浩凛于“地狱书生”之名,不敢与斗,出手便施出了“迷神”之毒,徐文将计就计,混入虎穴,他做梦也估不到这被掳劫的女子,便是他奉父命来求亲的对象。

  在这半刻之间,他已把她看得很真切,人才,可算上选,只是红衣少女变成了先入为主,他对这门婚事,并未感到后悔,尤其途遇蒋尉民,对方见他残了一臂,态度之间甚为冷淡,更加坚定了他的主见。

  只是,双方是通家之好,对她,在道义上他不能坐视不救,蒋尉民并非等闲之辈,聚宝会竟然掳他女儿作人质,以勒索巨额金珠,的确也是令人吃惊的。

  两名黑衣汉子,悄没声地从徐文身后出手便抓……

  “聚宝会主”大喝一声:“不许出手!”

  但,迟了半步,惨号随着喝声同起,在徐文一回身之下,两名黑衣汉子仰面栽倒,登时断了气,身上不见任何伤痕,也不见徐文如何出手。

  白衣少年骇呼出了声。

  “聚宝会主”砰地一击案道:“‘地狱书生’,你敢在此杀人?”

  徐文冷哼了一声道:“这有什么敢与不敢!本人警告尊驾,别打蒋尉民的主意!”

  “聚宝会主”阴阴地道:“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告诉你此地与地狱无殊……”

  “呀!”

  惊呼声中,徐文以闪电手法扣住了白衣少年的腕脉。

  “聚宝会主”厉喝一声道:“放手!”

  “没那么容易!”

  “你……想把他怎么样?”

  “不怎么样?送本人与蒋姑娘离开,还尊驾一个活人。”

  白衣少年眼见两名手下神秘地毙命,早已惊魂出窍,此刻,更是面无人色。

  “聚宝会主”身形一晃,把蒋明珠抓在手中,道:

  “‘地狱书生’,要好死的话,你赶快放手!”

  徐文防不到对方会来这一手,登时为之一窒,但心念电转之下决定走一着绝棋,当下故意作毫不为意地道:“如果会主认为合算的话,我们无妨做一桩交易!”

  “交易?”

  “不错,这位是令公子,那位是蒋府干金,身分大概相等……”

  “怎么样?”

  “一命换一命!”

  “聚宝会主”面色一变,道:“你愿意她死?”

  “令公子也不会活!”

  “‘地狱书生’,你自己呢?”

  “在下不在乎生死!”

  “你如加上你一命,这桩交易岂不赔了本?”

  “即使赔本,在下仍愿完成!”

  “聚宝会主”怔了半晌,咬牙道:“算你赢了,不过,山长水远,本座会讨这笔帐的。”

  徐文嘿地一声冷笑道:“在下随时候教!”

  “放开他,你可以带人走了。”

  “在下得到什么保证?”

  “哼!‘地狱书生’,你未免太小觑本座了,本座能失信于你吗?”

  “好极了!”

  话声中,松开了白衣少年,白衣少年一个倒弹,退到案后,厉声道:“‘地狱书生’,你死定了!”

  “聚宝会主”厉声喝道:“不许妄动,让他们出去!”

  白衣少年恨恨地盯住徐文,没有再开口。

  “聚宝会主”也放开了蒋明珠,把她朝徐文身边一推,道:“‘地狱书生’,别忘了这笔帐当中还有两条人命?”

  徐文冷冷地道:“如果在下健忘,会主仍可以提醒在下的!”

  “送他们走!”

  这话是对白衣少年说的,白衣少年万分不情愿地按扭开了铁门。徐文伸手去牵蒋明珠的手,想了想又缩了回来,道:“蒋姑娘,我们走!”

  蒋明珠本身似已毫无主宰,徐文要她走,她连犹豫一下都没有,举步便走。出了室门,原先那黑衫老人内堂堂主施一浩业已候在门外甬道之上,一抬手道:“随老夫来!”

  两人跟在施一法身后,左转右折,看来已不是来时的路道,不久,耳闻水声哗哗,眼前现出一条丈余宽的水渠,水流甚急,渠边系着一只小舟。

  施一浩朝小舟一指道:“请登舟!”

  徐文望了望这地下水渠,剑盾一蹙,道:“这水渠通往何处?”

  “通往人世!”

  徐文眉目之间,戾气突盛,眼中煞茫闪闪,一字一句地道:“姓施的,在下杀你不费吹灰之力!”

  施一浩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硬起头皮道:“‘地狱书生’如果本会不放人,你有通天澈地之能,也休想离开这地底秘宫。”

  徐文当然知道这地下室中机关密布,为了顾及蒋明珠的安全,他已一忍再忍,否则依他的性格,早已动了手,当下硬把一股杀机逼了回去,情势所迫,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一拉蒋明珠的柔荑,上了小舟。

  施一浩解开系缆,小舟顺流而去。

  地底水道,时窄时宽,其多曲折,除了哗哗水声,伸手不见五指。

  小舟是扣在一条粗缆之上顺流滑行,所以不虞翻覆。

  两人同处小舟之中,相对而坐,几乎四膝相接,阵阵少女身上特有幽香,刺激得徐文心烦意乱,两天前,如果他不改变主意,可能,她就是他的妻子,而现在,彼此陌路,他为了道义而救她。

  如果,蒋明珠在正常状态之下,情况也许会略有不同,但她在“迷神”药物的控制下,有如白痴,这使徐文减去了许多无谓的困扰。

  这地底水道竟不知有多长,也不知道向何处,足足两刻光景,才发现蒙蒙亮光。

  呼的一声,小舟冲出水口,阳光使久处黑暗的徐文耀目难睁。他闭了一会眼,再度睁开,小舟傍在一条大河的岸边,身后便是那暗渠水口,若非身历,谁能相信这水口是一个江湖帮派的通道。

  他执着她的手,一跃登岸,小舟缓缓退回洞中,逆流而失。

  蒋明珠茫然地注视着徐文,仍旧不发一语。

  徐文拉着她到一株浓阴匝地的树下,然后取出一粒红丸,道:“姑娘,请服下。”

  蒋明珠木然接了过来,道:“这是什么?”

  “解药。”

  “解……药?”

  “是的,姑娘中了聚宝会的‘迷神’之毒,此丹可解,请服下吧。”

  蒋明珠似有所觉地点了点头,把丹丸纳入口中,和津液吞下。徐文静静地在旁边观其反应,工夫不大,蒋明珠的面上起了变化,茫然之色逐渐消失,秀眸中也开始闪烁着波光。她望着徐文,先是疑惧,继而似陷入沉思……徐文知道解药业已生效,率先开口道:“蒋姑娘,你记得起经过吗?”

  蒋明珠皱眉苦思了片刻,才道:“隐约记得,是公子救了我?”

  “适逢其会罢了。”

  “小女子敬谢救命之恩!”说着盈盈一福。

  徐文作揖还礼,道:“姑娘不必多礼,小事何足挂齿,在下说过只是适逢其会。”

  “公子忒谦了,请问高姓大名?”

  “这……在下被人冠了一个不雅的外号,‘地狱书生’!”

  “哦!是!是!记得在秘室之中,他们如此称呼公子。”

  “姑娘还有什么不适吗?”

  “现在很好了!”

  “姑娘如何落在聚宝会人手中?”

  蒋明珠粉腮倏涌愤然之色,恨恨地道:“是在清明那天,赴寒舍墓园扫墓,正在欣赏墓园花草,突地出现两个黑衣人,不及喝问对方路数,鼻中嗅到一股异香,随即糊糊涂涂地听他们摆布。”

  徐文一颔首道:“聚宝会这种手段,的确令人不齿,他们的目的是在尊府的珠宝,现在对方勒索的通知,可能已达令尊手中,姑娘还是早些返家吧。”

  蒋明珠目光向四下一打量道:“此地距开封已在百里之外,敢请公子届临舍间,由家父面谢……”

  徐文忙道:“在下有急事待办,改日再奉扰……”

  “公子不屑枉顾么?”

  “哪里话,事实如此!”

  蒋明珠目光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徐文虚飘的左袖,诚挚地道:“公子的左臂……”

  徐文不经意地一笑道:“练功成废!”

  “这是武人的不幸!”

  “姑娘,我们动身吧?”

  “公子真的不愿到舍下盘桓……”

  “的确有事不能分身,盛意心领。”

  蒋明珠情意殷殷地道:“公子的行方可否见告?”

  徐文一愣,随口应道:“渡黄河北上。”

  “小女子有一物相赠,藉表微忱,望公子勿却!”

  说着,摘下一双翠玉耳坠,又道:“大河南北,所有钱庄行号,凭此耳坠,可以随意取钱。”

  徐文后退一步,摇手道:“在下所需丰足,好意心领了!”

  “公子太过矫情了!”

  “在下没有理由接受这厚礼……”

  “只是略表寸心而已,公子何心故拒?”

  “在下心领!”

  “就当一点纪念物留下如何?”

  徐文心中有数,无论如何,他不能接受对方的礼物,但不接受似乎太过使对方难堪,一时之间,倒没了主意。

  蒋明珠手持耳坠,也是进退两难。一个少女,把贴身的东西赠送与一个陌生男子,多少是有些作用的。

  就在此刻——

  一条人影,悠然出现,来的,赫然是“天台魔姬”。

  徐文一皱眉,尚未开口,“天台魔姬”已格格娇笑道:“兄弟,这位姑娘是谁呀?”

  话声中,目光瞟向了蒋明珠,竟然充满了妒意。

  女孩子最是敏感,从目光中,蒋明珠似有所觉,忙道:“公子,这位是……”

  徐文灵机一动,忽然得计,微微一笑道:“这位便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天台魔姬’。”又转头介绍道:“这位姑娘是开封大家蒋前辈的掌珠!”

  “天台魔姬”口里“哟”了一声,正待说下去。

  徐文已抢着道:“姐姐,我正要找你!”

  这一声姐姐叫得“天台魔姬”心花怒放,把一天前徐文对她的冷酷无情态度,志得一千二净,眉开眼笑地道:“你找我?”

  “是的。”

  “什么事?”

  “我们等会再谈。”

  蒋明珠深深地望了“天台魔姬”一眼,然后伸手递过玉坠,道:“请收下!”

  徐文一退身,道:“在下断不敢接受!”

  “天台魔姬”不明究里,粉腮不由变了色。

  蒋明珠固执地道:“公子,伸手容易缩手难!”

  徐文心念疾转,只要蒋明珠一回到家中,与她父亲蒋尉民提起经过,道出“地狱书生”

  四个字,自己的身分立被揭穿,这耳坠既是大河南北各钱庄行号都可取钱的信物,那无株连城通宝,自己对她无意,岂能收受,但“伸手容易缩手难”这句话,把他扣得无法转寰。

  又想,为了使对方下台,只好权且收下,然后再命家人专程送回亦无不可。

  心念之中,只好伸手接住,道:“既是姑娘执意如此,在下权且收下。”

  蒋明珠匆匆道了声:“再见!”弹身疾奔而去。以身法来看,她身手还真不弱。

  “天台魔姬”酸溜溜地道:“兄弟你接受她的表记?”

  “表记?我不说权且收下吗,过些时再设法归还她!”

  “哼!这倒成了奇闻了,男女馈赠,还有退还的……”

  “这是在下个人的事。”

  “天台魔姬”咬了咬牙,道:“你刚才说正要找我,什么事?”

  “没有事,目的是要摆脱她。”

  “什么,摆脱她?你收了她定情之物……”

  徐文冷冷地道:“对不起,在下要先走一步!”

  “天台魔姬”登时柳眉倒竖,气呼呼地一横身,道:

  “你这算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

  “你是有意寻找的开心?”

  “在下并未相邀,是你自己来的,请问,你来此何为?”

  “‘地狱书生’,你欺人太甚……”

  她眼圈一红,喉头像似被什么东西哽住,再也说不下去了。

  徐文内心感到一丝歉疚,自责不该为了应付蒋明珠而故弄玄虚,叫了她一声姐姐,但表面上他的冷漠神态毫无改变,冷傲地道:“你准备怎么样?”

  “天台魔姬”气得发抖,咬牙切齿地道:“我要杀你!”

  “你办得到吗?”

  “无妨试试看!”

  她纤掌一扬,向徐文当胸劈去。

  “砰”的一声,徐文退了一个大步,他硬承了对方一掌,没有还手。“天台魔姬”身手并非泛泛,这一掌打得徐文眼冒金花,逆血上涌,但也勾起了他的杀机,当下寒声道:“你别不知进退!”

  “怎么样?”

  “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天台魔姬”满面凄厉,微带幽怨,她那妖氛媚态,一扫而空。徐文第一次发觉她很美,很动人,如果说红衣少女像一朵高洁的百合,那她该是一朵盛放的玫瑰,艳丽而多刺,但这念头,只如火花般一闪而逝。

  只见她娇躯倏地弹退两丈,双手半握,扣了她的两宗独门暗器,冷厉地道:

  “‘地狱书生’,在这距离之下,你无法杀人,你不否认吧?”

  徐文心头一震,道:“你无妨试试看!”

  “天台魔姬”粉腮罩起了一层恐怖杀机,扬了扬双手,道:“你将毫无机会,告诉你,你无法逃过‘素女神针’与‘七旋飞刃’两种杀人利器并施!”

  徐文心头大大一震,的确,在这种距离之下,他无法施展杀手,而她,却正是施展暗器的最佳距离,“素女神针”曾使“五雷宫”卫队统领“白煞神郑昆”负创而逃,这是他亲眼所见的,“七旋飞刃”可能就是她伤锦袍蒙面人的利器,锦袍蒙面人真是父亲的话,自己决难应付。

  先下手为强,这念头电闪脑海……

  “天台魔姬”却又道:“‘地狱书生’,我并非有意示惠邀恩,没有我,你早已毁在锦袍蒙面人之手,活不到现在了,你……毫无心肝!”

  徐文又是一震,她说话的神态,似乎那故事不假,无论锦袍蒙面人是什么来历,她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不假,杀机为之一泯,沉凝地道:“难道真有其事?”

  “信不信由你,我无意向你市惠!”

  “我要确定?”

  “你可以去找那绵袍蒙面人,不过……”

  “不过什么?”

  “你恐怕没有机会了!”

  “为什么?”

  “天台魔姬”厉声道:“因为我决心要杀你!”

  徐文的杀机再度被勾了起来,身形一弹,闪电般扑了过去……

  “天台魔姬”右手一扬,一蓬细如牛毛的针雨,迎面罩向了徐文,蜂螫似的刺痛中,徐文只觉真力一泄,中途落地。

  “嗤!”

  一溜光闪闪的东西,旋飞而至,她已施出了“七旋飞对”。

  “唰”的一声,飞刃旋向咽喉,徐文一低头,飞刃擦头顶而过,心念未转,飞刃又告旋飞而至,势道更疾,破风有声……

打赏
回详情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目录( 10
APP
手机阅读
扫码在手机端阅读
下载APP随时随地看
夜间
日间
设置
设置
阅读背景
正文字体
雅黑
宋体
楷书
字体大小
16
月票
打赏
已收藏
收藏
顶部
该章节是收费章节,需购买后方可阅读
我的账户:0金币
购买本章
免费
0金币
立即开通VIP免费看>
立即购买>
用礼物支持大大
  • 爱心猫粮
    1金币
  • 南瓜喵
    10金币
  • 喵喵玩具
    50金币
  • 喵喵毛线
    88金币
  • 喵喵项圈
    100金币
  • 喵喵手纸
    200金币
  • 喵喵跑车
    520金币
  • 喵喵别墅
    1314金币
投月票
  • 月票x1
  • 月票x2
  • 月票x3
  • 月票x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