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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 字数:10780 更新:2022-09-04 18:29:02

 告诉大雄我爱她

  作者:田反

  婚礼进行曲

  一场婚礼,两个新人,四位家长……

  是谁婚了?肯定不是我。

  回国后的第一场婚礼,只是序曲而已。

  三月三日,良辰吉日,N城城南的大饭店,向阳渔港,对对新人即将携手踏上人生的转折点,西厅的门外,签到册上是龙飞凤舞的祝福,旁边的大盘内堆满红纸包,灼灼闪人眼。

  新娘的好友站在桌边点头微笑,对每一位来宾甜甜说:“谢谢。”桌下,穿着高跟鞋的两脚不住地相互交换立地,这工作实属累人。

  突然,一双肥嘟嘟的手,伸到她鼻尖:“红包九百九十九,讨个彩头,来找俺一块!”

  新娘好友差异抬头,这人来砸场子的不成。

  来人瓜子脸蛋,眼笑得直眯,右嘴角的酒窝一闪一闪。

  好友尖叫一声:“熊猫!”飞快地从桌子一边,跑出来,拉了那人微肥的手指,有点激动,大声说:“你回来啦?”

  也只有这人,明明瘦瘦高高的个子,手指却是与常人不同,肥肥嫩嫩,越到指尖才越细下去,怎么大的人却有双孩子般双手。

  熊晓苗,海归,也是海待,毕业于美国俄亥俄州的某知名大学某冷门专业,硕士,昨天才回的国,回国第一件事:看人结婚。

  “恩,回来了,回国,回家。”她点头笑,抓住昔日高中伙伴的手,佯装凶狠:“一块钱,拿来!”

  对方比她凶猛,瞪了眼睛:“少来,你既是新郎大学同学,又是新娘初中同学, 份子不给我出双倍!”

  说完不爽,拧了她的脸颊:“别以为我不知道,请帖就是敝人写的!赶紧给我找位子坐去,男方席,女方席,爱坐哪坐哪,随你!”

  熊晓苗就这样,摸摸鼻子,灰溜溜夹着尾巴,去席间转了一圈,她来得太早,没什么人,还是出去等。

  站在厅外的后廊上给梅娆打电话,大学宿舍的四小花旦之一,事实上一宿舍也只有四个人,梅娆是唯一留在N城工作的姐妹。

  彩铃是小强曲,在一声“好吧,叫我漂亮姐姐接电话”中,熊晓苗鉴定此人猥琐的本领这几年更上一层楼。

  电话最终被接起来,那人惊讶的叫:“你回来啦?”

  好吧,她早已习惯这样的惊讶,可是她明明上个星期还在MSN上和此女聊天告知近期回国,托她接受喜帖。

  但她还是很愉悦,廊外细水小桥,这样的喳喳呼呼声已是久违五年,踢着墙边的鹅卵石,她说:“恩,在干吗呢?我都到了!”

  梅娆正在门口穿鞋,拎了高跟鞋,夹了耳机,说:“别急啊,要好好准备,参加婚礼就是变相相亲。”

  熊晓苗对她这相亲达人的理论很是无语。

  梅娆拿了包下楼,高跟鞋“嗒嗒”做响,笑说:“熊猫啊,要知道这么几年,南京的咖啡店没人比我还熟悉了!”

  熊晓苗捏了手机笑,口里直说:“是是。”

  梅娆开了车门,换了耳机,说:“对了,下次一起去相亲吧,姐妹儿,带你介绍个好的!”

  熊晓苗也不知她说的真假,胡乱答应,这人闹起脾气比谁都厉害。

  梅娆开车出门,嘴上胡说,突然,来一句:“晓苗,你这次回来有没有想过见他?”

  新娘不是她

  熊晓苗本说话说得好好的,她突然这么一问来了个措手不及,梅娆的思维向来是跳跃性的,比青蛙还厉害,她早知道的。只是听到她提,还是吃了一惊。

  今日,天气正好,早春的太阳照在脸上,毛茸茸的温暖,小池里几尾金鱼悠闲地摆动,她蹲在池边,慢慢看。

  怎么可能不想他?怎么可能不想见他?

  在这五年里,他做着什么样的工作,和什么样的人打交道,住着什么样的房子,她都偷偷想过,越来越少地想起,却是不能忘怀的牵挂。

  想见到他,却又怕见到他,怕见到他过得不好,她会难过。 他过得很好,她也会难过,没有了她,他依然可以很好,不是吗?

  越是想念,也越是怕遇见。

  梅娆前边的交通等转绿,继续开车,吸了口气,高声问:“那在哪相?身高要一米八的?”

  熊晓苗摸不着北,“啊”了一声。

  梅娆咬牙切齿:“你刚才答应的啊!说,相亲地点,有啥要求没?”

  熊晓苗失笑,无奈地说:“随便你啊,地点随意,身高随意,着装随意,大家随意!”

  梅娆握紧方向盘,哈哈笑,那一瞬间,她想起大学刚进校,她拉了一个女生问哪里找竹竿挂风扇, 那女生傻傻地看她一眼,说:“我去外边拣的树枝!”

  五年过去,梅娆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笑得肆意,突然觉得那个傻里傻气的熊晓苗还是回来了。

  熊晓苗挂了电话,准备走去大门那等梅娆,想想她开车来也差不多了,正站起来准备往外走,当她转身看见廊下站着的熟悉而陌生的身影,突然不能动弹。

  她想梅娆真的个霉嘴,现在不是想不想遇到他,而是已经遇到他!

  在她还没做好思想准备,不知道做什么样的动作,勾起多少度的嘴角的情况下,就那么恶狠狠的遇见。

  她想,或许给她再多的时间,她依然还是不知该以何样的状态去面对……

  春日的和风掠过他的眉梢,尔后,擦过她的眼角,她闭了闭眼,风里夹杂了湿气,染上眉角。

  他靠在回廊下,五年前的青涩少年,现在已变成棱角分明的成熟男子,锐利的眼镜遮住清澈的大眼睛,闪着锋利的寒意。

  她知道他的长相向来都是人群里一眼望去就见他的,现在依然,却像换了个人般,犀利,尖锐,如同毒药。

  夏静生,21岁起,他的名字刻入她的命。

  恍惚地想起那日的阳光也是不输今日的温暖……记忆里的大学校园,杜鹃花开正好,老香樟的味道弥漫不去,娇俏的女孩,拉了男孩的手:“小静,小静,你看,你叫小静,我叫大雄,我们是不是天生注定在一起?”

  下课的时候校园里总是喧闹非凡,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群,男孩微恼,耳根盛开淡淡的红晕,咬牙低语:“熊晓苗,你再喊我小静试试看,你也就是个伪大雄!”

  嘴里边骂着,手却是轻柔的,指尖拨去女孩头上的花瓣,如春风般的轻柔,以至于女孩都没有注意,还是在咕噜。

  人来人往的,有人回头看了一眼,男孩窘了,手中的“流体力学”招呼上去。

  女孩“啊哟”叫了声:“夏静生,你打我脑袋干嘛!”

  曾经,他也是大学里的天之骄子,没有这样一副冰冷的眼镜,却有着柔软的发,紧握她的手的温暖大手。

  而今,他的上了定型的发仿佛根根分明的坚硬,阳光在发稍镀上金属色。

  她才发现他今天的打扮极其正式,稠光的西服,宝蓝色的领结,犹豫了半天,想开口的“你好”吞回肚子。

  人生真是讽刺。他说过的话仿佛还在她耳边,她记得他喜欢的电影,她到现在还不敢再听他曾唱给她的歌,她在美国走遍超市,只为找最接近他喜欢的黄纸包柠檬味的糖果,这样的两个人,数年在见,却是在别人的婚礼,抑或是,他的婚礼。

  她扯嘴笑,说:“恭喜” 。

  说完在心里骂自己的丑样,言不由衷,连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

  可是,她除了“恭喜”还能说些什么,头别向一边,耳里是流水的“沙沙”声,怕一低脑袋,眼泪就要流下里了。

  良久,他说:“不是我的婚礼,做伴郎而已。”末了,加了句:“你就那么希望我结婚?”

  声音凉入骨髓,仿佛血管里都密密地冒出汗来。

  她不敢说话,无所适从,偷偷瞄了眼,才发现他手里握了瓶红酒,也对,哪有新郎结婚拿着酒瓶满场跑的,她这才想起新郎是他的大学舍友,与他的相遇太过突然,几年的担心,紧张,一见面就想到最坏的情况。

  想来,是她自找的,埋怨着,心里却舒畅了点,但还是为他的冷意所伤,虽然是她咎由自取,但这样的话听在耳里是心痛的。

  她以为就是不能在一起,还是能做个普通朋友的。后来想来,是她幼稚,爱啊,恨啊,永远都没一句陌生人般的:“你好吗?”来得虚伪伤人。

  如果再相遇,请不要问我“你好吗?”,你到底是想让我答“好”还是“不好”?

  她低声说:“对不起”,声音微颤,不仅仅是为了她的误会。

  他变了脸色,眼里似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熊晓苗,你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你说对不起是对我感情的侮辱,你不欠我什么,我心甘情愿的!”

  她抬头想看他的脸,却只看到他挺直的傲然的背,快步消失在转角。

  她捂了捂自己的眼睛,跟着,也慢慢走出廊去。

  很快地,梅娆就来了,偷偷摸摸告诉她:伴郎是夏静生。

  熊晓苗叹气,唉,这话早该说的。 算了,咧嘴笑笑,看着站在新人旁边,身后跟着脸圆乎乎的可爱伴娘的他,这也是她与他最后的遇见了吧。

  夏静生,我们这辈子太多的遇见,太多的错过,一不小心就把缘分用光了吧。

  谁的婚礼让谁醉

  梅娆和熊晓苗入席,新人说话,男的是刘峰,微胖,老好人一个。熊晓苗那时跑夏静生宿舍跑得勤,老叫他“疯牛”。 女的是韩薇,瘦小的爽朗女孩。

  一个是她的初中同学,情缘是一起携手上过厕所。 一个是她的大学同学,成天说:“小静老婆,我请你吃饭,但是你们夫妇先请我吃顿饭。”

  这样的两个人,如今成长,如今携手,生活真是很奇妙的事情,熊晓苗不由感叹。

  “噼噼啪啪”地鼓着掌,眼角泛红,昔日一起成长的伙伴,如今能够一起幸福,世上最美的事莫过于此。

  熊晓苗兴奋感动之余,却没有发现伴郎瞥了眼她泛红的眼角。

  夏静生其实本不愿意当伴郎,但他是媒人,天知道这完全是巧合,一个是他大学舍友,一个是高中同学在路上酒席间偶遇,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喜欢做媒婆,他只是礼貌性地介绍,原来万事都有着因果。

  他不经意地瞥过她的眼,习惯了在人群中望向她在的地方。

  这个笨蛋,和以前一样老是为别人的成就而感动得像自己的事一样。

  他是知道她要过来的,刘峰打过电话说给她寄了请贴,他在那头没有说话,心慢慢收紧,刘峰却以为他是不想见她,赶紧说:“她没回来,找梅娆代收的,估计是会不来。”

  天知道他有多少次盼望着她回来,她的签名一换再换,他一看再看,看到他的“3月回国”,他的心再一次狂跳起来,如同毛躁的少年,坐立不安。

  她走后,他不是没有勉强过自己,只是没办法,也就随着性子下去了,直到有天有人问他:“你是不是还在等她。”

  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在下意识的等待着。即使时间长了,他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他,还是孑然一身,

  心中无法再有人似她一般了,如她一般笑起来有小小的酒窝,呢喃地喊他:“小静。”

  一生的热情仿佛在和她的岁月里花光了,再也提不起劲来。

  曾经,他想过毕业,成家,有了她在身边,如何的苦都不算苦。

  尔后她走,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少了个她,他还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夏静生依然要过他自己的人生,。

  只是,午夜梦回,他还是会想起她的笑颜,清除了她的一切,却无法把她清扫出心口。

  前几年的时候,他想过她回来,依然会笑着喊他,她玩笑着提大雄和小静的故事,然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欺负她,脸板着,心里却漾着笑,慢慢流下眼泪。

  他这样千百回地想过,直到他无力去想。

  笨蛋大熊,没有忘记你,如果要回来,请快一点,别老让我等。

  今年我在等你,下一年我还是会等你,这一生,我固执地等你……

  我很想这样一直等下去,但,终有一日我也会渴望有个温暖的家,有趴在膝头的孩子唤我“爸爸”。 即使我可以忽略这一切等下去,这个世上还有件事叫“生老病死”, 我会恐慌在自己有限的生命里等不到你。在垂垂老去的那一刻,我依然等不到你,怎么办?

  我固执的决定等你,只怕岁月不等我,终有一日,我们会败给生活,败给时间……

  熊晓苗,没有忘记你。如果要回来,请快一点。别总是让我等,再晚,我怕一切都回不去了。

  这一天,他终于等到她,看着她蹲在池边,他握酒瓶的手指不自觉地紧缩,听着她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近,听她说要去相亲,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这五年的变化。

  他在等她,她是不是肯走回来让他等?

  说实话,变得何止她,连他自己都认不得自己,直到再见她,所有的记忆涌上心头。意识到这样的变化,他的心慢慢冷却下去。

  他不懂她的脑子,竟然以为他是新郎,很好,好得很,他从来都没想到“恭喜”这话可以让人如此地恨入骨髓。

  别说他没想结婚,即使结婚,他也不会请她,他受不了他的婚礼,她坐一席。

  有人说痴情之人必有绝情之处。如果他要成家,不是和她,那么他这一生将不再见她,忘不了她,但可以不见,就这样放手,因为是一个家庭的责任。

  他从来就不要她的“恭喜”。

  他更没想到等来等去,等到的是她的“对不起”,这一辈子,他夏静生最不要听她熊晓苗说两句话“谢谢”“对不起”。

  他不要她的“谢谢”他为她做的都是甘心情愿,她好,他就好。

  他不要她的“对不起”, 她给的伤如同她给的笑,他都好好记下,她说对不起,是对他付出的侮辱。

  他站在笑得美满的新人后面,向她看,曾经他也以为他们可以这样,可惜不是。

  他不信命,但人说善恶终有报,如果是他促成了这段美好姻缘,那么老天看到,是不是也可以还他一段美好?

  酒席开始,熊晓苗破罐子破摔,打击大了,菜拼命吃,酒来者不拒的喝,豪气无比,就差没卷袖子,居然还画了手,说:“我干,你们随意!”

  随意个鬼,又不是男人。

  梅娆在一边都后悔死了,边挤着笑边往旁边挪,怎么和这样一个人坐一桌,看看身边男士的菜脸,她也知道这场群众相亲黄了……

  梅娆同志终于在沉默中爆发,捏了熊晓苗的耳朵吼:“熊晓苗!人猴子变成人类要一万年,你这熊猫再变回猴子只要一瓶酒!”

  说完,看了眼对面坐的某英俊男士此时快跌落的下巴,脸红了红,拉了熊晓苗闪人。

  熊晓苗被她拉得一晕一晕,跌跌撞撞,一不小心碰上正在敬酒的新郎,立正站好,对新人鞠躬,声音居然很平稳,说:“祝福你们!”诚恳至极,完全不似醉酒之人。

  梅娆拉她,陪笑说:“不好意思,她醉了!”

  熊晓苗很认真的褪下她拉着的手,对新人挥了挥手,说:“拜拜!”

  说完,又望向伴郎的黑眸,说:“再见!”

  觥筹交错的酒席,穿红衣的新人边,一个酒醉的红脸女人,一个眸光闪耀的英俊伴郎,相望无语,气氛诡异无比。

  她转头往外走,一步步,没有回头。

  他说:“再见。”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听见。

  再见,再见, 再也不见,抑或是,再次犯贱?

  谁叫谁“亲爱的”

  回国的第二件事:剪头。

  熊晓苗一大早起来,拉拉自己的万年刘海,实在受不了了,正好今天约了林深深逛街,十几天的宅女生活结束,终于出了趟门。

  到最繁华的路段,进了门面最大的发廊。俗话说,这衣服不好可以换,头剪不好,可不能切了重来。

  熊晓苗不是个奢侈的人,但对于自己的头,还是要厚道点。

  进去了之后,赫,才知道五年之间,国内的变化真大,剪头还分高级发型师,特级发型师,形象设计师。都是大师级的了。

  连发廊小妹现在都叫发型师助理,看着那牌子,熊晓苗瞬间花了眼,让小姐推荐了个。

  发型师是个装着有品位的男士,挺年轻的,边修边和熊晓苗闲聊,熊晓苗哪是喜欢和陌生人称熟的人,回答都是“恩”“不是”,真不知道说些什么。

  发型师建议熊晓苗做个头发,熊晓苗想想,也好,重新开始,要有新面貌。

  脱口而出:“那师傅,我做个什么样的头?”

  说完之后,想抽自己,又不是几年前,现在,哪有对着个潮人喊“师傅”的,当是出租车司机啊,晕死她了!赶紧拿了杂志在手里翻。

  镜子里,那发型师拿剪刀的手顿了顿,很是镇定,开了口:“悟空,放心,包你满意!”

  熊晓苗,嘴角抽搐,搞这行没两把刷子到底是不行!

  坐了个几小时,熊晓苗都把全年的杂志翻光了,总算好了,抬头一看,极其无语,咬了牙说:“我不要狂野型的!”

  发型师挥舞了大剪刀说:“这不狂野,多好看啊,你头发本来就卷,适合!看,再拿手抓抓!”

  熊晓苗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一头鸟窝,伤心欲绝,付钱,出门!

  打了电话问林深深在哪见,林深深说:“老地方见!”

  熊晓苗乐,一下子想起儿时时光。

  说到熊晓苗和林深深的关系,那可是久远,一个大院里的孩子,一起上的小学,初中后,林深深搬走,两人在初三上物理家教的时候居然又碰到,继续厮混,此后联系不断。

  林深深认得熊晓苗的时候,两人都是孩子,还没人启发她什么叫外号,于是“熊晓苗”这名字一直沿用至今!

  顶了这爆炸头去见林深深,被这位已为人母的给笑死了,林深深扯扯她的卷毛乐:“这谁啊,老远就见一颗头了!”

  熊晓苗翻了白眼,理光头算了!!

  林深深笑说:“别伤心了,走,先去吃饭!”

  熊晓苗才来了精神说:“深深说话,向来深得我心啊!”

  两人挽手觅食,仿佛回到少女时代。

  坐定,林深深立马掏出一岁大的女儿照片给熊晓苗看, 脸上是献宝般的得意。

  熊晓苗翻看着,遥远的想起小学放课后,蹲在小摊子上,凑着头买贴画的女娃,现在已为人妇。

  帮男朋友买了ADDIDAS的足球当生日礼物不敢拿回自己家,放在她家里的少女,现在已为人母!

  熊晓苗有点感叹时光,突然觉得日子就那么远去了。

  熊晓苗给林家小女娃带了会跳舞的玩具娃娃,摊了是手说:“好,礼物分完了,我开始骗吃骗喝了!”

  林深深笑:“知道,知道,这顿当然是我请!”

  两人笑闹,像她没有离开过,友谊总是如此奇妙。

  还是有细微的变化,林深深的话题老围绕孩子,老公转,熊晓苗也听得开心,极少有人和她说这样的话。她突然想起林深深的父母是晚婚,叹道:“你小孩长大了,差不多你父母也是七十多岁了,忙完了孩子,又开始忙父母,这辈子就就这样了?”

  她没有结过婚,不懂期间的甜蜜痛苦,因为是极好的朋友,所以这样的话,倒是坦然地讲出,也是为好友担心。

  林深深边转动叉子绕意大利面,边说:“恩,我也想过,但每个女人都是这样,忙孩子忙父母,忙老公,熊晓苗,你还不懂,但这都是正常的事,这才是女人,真正属于自己的时光是少女时代!”

  熊晓苗脱口问:“那不辛苦吗?”

  林深深抬头,微笑:“做让自己幸福的事,不觉得苦。”

  熊晓苗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看着这样的林深深突然觉得心里少掉了点什么,又仿佛多了点什么。

  饭后,拿了林深深的手机把玩,屏保是RAIN的全身照,点了开锁,一张郑元畅的大脸相居然是壁纸,熊晓苗。嘴角直抽,说:“你瞧瞧,这是一个女人的手机吗?全是男人的图片!我捡到还以为是哪个男人丢了的!”

  点了键,作势说:“换回去,赶紧给我换回去!”

  林深深一把抢回手机,还摸了两把,吼:“少来了,这是我家男人唯一触角伸不到的地方,怎么能瞎改,我好不容易下载的,多帅啊!”一脸陶醉

  熊晓苗笑,这人,明明都是孩子的妈了,还是花痴的无边无际!

  她也习惯了,初中毕业的暑假陪她学了两个月的书法,就为了看那书法老师,天天说人家怎么怎么帅。连上个新东方英语,都要花痴一下前边的男生一个月!

  这么多年了,这习惯依然不变。

  熊晓苗,看着眉飞色舞地地和她说话的林深深,嘴角漾起笑,她都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

  或许,每一个人都会永远保留着一些东西,

  譬如林深深的花痴,

  譬如梅娆的快嘴,

  譬如刘峰的肥胖,

  譬如她,走路永远都站人左边,

  譬如他,走路永远都靠人右边,

  总有一些是他给她的习惯,她自己都不知道,变成了她的一部分,保留至今……

  饭毕,去走动,熊晓苗终于发现已婚女人和未婚女人的巨大差别,未婚女人逛商场一层搞定,已婚女人,要逛上,整整一栋楼,女装,男装,童装,家居!逛完依然觉得没有买什么!

  在林深深抓住一件男士T恤问她好不好看的时候,熊晓苗彻底崩溃,拉了她迅速走人。

  过了几天,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接到梅娆的电话,这女人一顿暴吼:“死熊猫,赶紧到华侨路的常青藤来!现在,马上!”

  熊晓苗吓了一跳,二话不说,赶紧打车出门。

  推开餐厅的大门,看见梅娆女士正仪态端庄地坐在那里,走过去,正好和离席的戴眼镜的斯文男士点了个头,在男士离开的位子上坐下,看着梅娆在昏黄的灯下化得精致的妆,熊晓苗想笑不敢笑,梅娆拿小勺子敲咖啡杯沿,数落她:“叫你来相亲,你也没来,小姐,你想怎么样啊!”

  熊晓苗莫名其妙,问:“什么时候啊?”

  梅娆头也不抬,理都不想理她:“自己看手机!”

  熊晓苗拔出手机,一看,果真有好几条短信躺在那里,天啊,她一向都没有留意短信的习惯,在家看看电视,收拾下房子,哪里会注意!

  一时气短,陪笑,问道:“嘿嘿,我真没看到,刚才相得这么样?”

  梅娆“哼”了一下,说:“没感觉!”

  熊晓苗乐了:“刚才那人挺好的啊,什么叫没感觉,感觉是可以培养的!”

  梅娆拿勺子指她:“少来这套,什么培养啊,当拍电视剧啊,我现在都对他没感觉了,以后要真结婚,这五十年,难道像大话西游里一样,说‘吐着吐着’就有感觉了?放屁!”

  熊晓苗笑死了,梅娆这几年都想了无数次亲,换了N多个男朋友了!

  梅娆每任的男朋友都是传奇,宿舍人都告诉她了,上任分手的原因是那人不知道什么是哈根达斯;上上任的分手更好笑,那男的不是南京人,跑来看梅娆,两人去逛街,吃饭,路过南京的莱迪商场,其实就是个两层的地下流行广场,装修很有格调就是,那男人说了句:“我靠,南京居然有那么大的小商品市场!” 梅娆二话不说,回去就和人分手了。

  熊晓苗捏了捏鼻子,看梅娆,淡淡的眼线,卷翘的睫毛,细致的粉底,那个大学里一开始连抹防晒霜都嫌费事的女生现在就是个精致的女人。

  她回忆梅娆刚离去的相亲对象,突然想起梅娆大学时的男朋友。

  那男生不是特帅,却戴了眼镜,很是斯文,确实人也是个才子,弹得一手好钢琴,每次晚会演出都有他,还组了乐队,风光无限,把梅娆这个青春飞扬的女生迷得晕头转向,夜夜都是听着那男孩写的情歌入睡,夏日里买了西瓜都是自己一半,再给他一半,切好了送去。

  可听说毕了业以后,那男生去了北京闯荡, 而梅娆,留在了南京,不停的相亲,不停的恋爱。

  熊晓苗没有问梅娆有没有忘记了他,如果忘记,为何要老是找眼镜男相亲,但如果,不曾忘记,为何要一次又一次的恋爱?

  熊晓苗在美国的时候也曾打电话给宿舍的其他两人随便聊聊,保持联络,一次谈及大学中的趣事,宿舍的杨希不经意地说:“记得那一班的班花吗?”熊晓苗说:“记得,怎么了?”

  女人对八卦往往都无比敏锐,杨希说:“人现在都在老家结婚了!”

  熊晓苗兴致勃勃,说:“真的,是和老卢吗?”

  老卢是大她们一届的学长,当年这两人的恋情也是轰动一时。

  杨希“嗤”了一声,说:“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两人没毕业时就分了,老早的事了!”

  熊晓苗是没毕业就离开的,所有的记忆都在离开之前,听她这么说,不由一愣,原来只有她还停留原地……

  她想,有的时候,真不知道是岁月抛弃了她们,还是,她们抛弃了岁月。

  所有的美好都变成了曾经。

  梅娆喝了口咖啡,低声说:“晓苗,就这样了,你和夏静生最后都变成这样,我还能相信什么呢?”

  毕了业越久就越觉得世界和想象的不大一样,工作如此,友谊如此,恋爱更如此。

  总以为世上还有这样一对幸福的,总以为所有的哪怕所有的人都分手,还有这两人是在一起的,可是,如今,连大熊和小静的故事都不存在了。她还可以相信什么?

  梅娆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年,是夏静生那边先有新加坡的建筑公司要签他去工作,熊晓苗知道后,一天没有吃饭,晚上的时候下楼,半夜是哭着回来的。 梅娆就这样见她魂不守舍的过了一段日子,哪知道最后变成熊晓苗走,说是一家移民,几天后就走了。

  最后,反是夏静生拒绝了那份工作,留在了南京,熊晓苗出生的城市,很多人走了,很多人留下的城市。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熊晓苗听她说完,不再说话,事实上她也想问夏静生为何留下,在出国的头几年,她都想回来找他,梦中的时候,一遍又一遍的回忆。

  那个夏夜,天上的月亮几乎透明,泛着苍白的光,细密的叶在风中摇摆,那颗宿舍楼外的凤凰树下,他在此处帮她拎过无数次的水瓶,等她上过无数次的自习,也曾在树下,细腻地亲吻着她的额头,然后哄她:“快上去睡觉。”

  那夜,他的手插在兜里,燥热的风掀动他的衣角,他说:“熊晓苗,你不能那么自私。”在宁静的夜里,他的微凉的声音敲打着她的心,她就那样边跑上楼边拿手背狠命擦着眼泪。

  她为自己的冲动懊恼,当年年少气盛,听他说她自私就委屈得不得了,以为就这样分了手。她也很想问他为什么不去新加坡了,可是所有的问题,在岁月的流逝中,都变得说不出口。

  五年前,她可以选择不去,但她没有留下。

  五年中,她也可以选择回来,但她不敢面对。

  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做“过去”,一旦过去,就回不去了。

  那个人,他曾是那么慷慨地等待你,他本来是你的,你自己选择不要,那就永远不要可惜。 世上有很多东西是可以挽回的,譬如良知,譬如体重,

  但是不可挽回的东西更多,譬如旧梦,譬如岁月,譬如对一个人的感觉。

  梅娆想想,状似不经意地问:“亲爱的,说老实话,见到夏静生是什么感觉?”

  熊晓苗听她提夏静生,心突地一蹦,眼皮跳了下,这么多年了,依然这样。再见到他,是不是真的可以放下,就这样算了?

  她看着梅娆那狡黠的眼,摇头晃脑:“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瞄瞄对面的八卦脸,叹:“那人依旧对我不屑一顾啊!”

  梅娆睁大眼,骂:“滚”。

  起身,捏了掐熊晓苗的脸,晃了车钥匙,说:“走吧,姐妹儿送你回家!”

  熊晓苗笑,她想她怎么认识林深深这样的人,还能和梅娆变成莫逆之交,人生真是奇妙。

  她想每个人对感情的态度都不大一样,比如林深深,放弃了或许也是一种幸福,比如梅娆,放弃不了,就在一个又一个的怀抱中渴求温暖,比如,她,脸上笑着,心中却有愈合不了的痛。

  多少人因为寂寞而错爱一人 ,又有多少人因为错爱一人而寂寞一生?

  梅娆的车是桑塔纳2000,一个女人开着这样的车,把熊晓苗吓了一跳,梅娆说:“上车啊,没钱,将就着吧,好歹是个车!”

  熊晓苗笑,拉了后车门,想往里钻,说:“我不坐前面,一坐你前面,我就觉得像打的的,下意识要掏钱给你!”

  梅娆气死了,说:“少来,你是怕死吧,给我坐前面来。”

  熊晓苗还是乖乖地坐到前面去了。

  回了家,熊爸还在美国,熊妈到无锡的某座山下去隐居念佛了,房子空荡荡的。

  如同每一个夜晚,熊晓苗打开电脑上网,在各个群里转悠,上留言版看人掐架,看不过去了,也跳出来挂个假名,插几句嘴,骂骂咧咧后,心情大好。

  夜半的时候,群里都散了,有人说“亲爱的,晚安。”

  熊晓苗也打:“亲爱的,安~”

  发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很空虚,明明不认得,连见都没见的人,却说着话,喊着“亲爱的”,

  可是,真正的亲爱的却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合上电脑,她伸了懒腰,望上天空中半弯的月,突然想起一句歌词:“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想完又笑自己,“嘿,小熊同志,够俗啊!”她对自己说,掀了被子,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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