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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 字数:12889 更新:2022-09-15 23:55:43

我认识的鬼子兵

> 山西遗梦(8)

山西遗梦(8)

我问他当年最怕谁,他说:“我所在的部队最怕民团。这些人和我们有杀父灭子之仇、辱妻之恨、烧家之绝望,他们身上涂有草药,说是刀枪不入。这些人狂呼呐喊着向我们冲来,前赴后继,令人心悸。他们不懂战术,不会利用地形、地物,武器是土枪、土炮、大刀、农具。民团的人甚至用圆木抬着清朝的土炮来和我们作战。他们的英勇,至今让我感到心颤……我反对对平民烧光、杀光。实施冈村宁次将军的命令,使我们日本军在中国人心目中完全变成了鬼畜军队。对正规军是军人之间的战役,那另当别论。

“第二怕八路。八路军训练有素,英勇顽强,夜战如神,行军如风。”

我告诉他我父亲就是八路。

“什么?你爹也是八路?”他瞪大眼睛大声喘息着,右手下意识地往边上摸了两把,本能地想起身坐起来。这是军人才有的防卫动作。

我问他:“你要找枪?”我们都笑了。

“我对八路军印象不好,”他镇静下来慢慢地说,“他们往往以小股部队吃掉我们更小的部队,然后迅速转移。这使我们的火炮、飞机、坦克、卡车都失去作用。战争打的是钢铁、教育、科技和指挥。八路军狡猾地避开了我们的优势和锐气。”

他喘息了一会儿,慢慢说下去:“尤其是八路军游击队,神出鬼没。他们不像是真正的军人,倒有点儿像今天发生在中东一带的复仇组织。八路军在白刃战时开枪,这有损于一个正规军队的形象。游击队就更坏了。1942年之后,八路游击队更猖狂,弄得我们分不清楚什么人是游击队,什么人是情报人员,什么人是一般平民,好像中国人都成了八路游击队。一天夜里,我记得很清楚,枪声在村头不远的地方响起。听枪声就知道他们不过十几个人。我们一个中队全体出动,结果谁也没抓到。回来睡觉,枪声又响。我们又是全体出动,还是没找到一个对手。又回来睡,又响起枪声。中队长佐藤大尉说,别理他们,游击队没什么大动作。果然,枪声渐渐远去了,可以安心休息了。游击队确实不敢和我们正面作战。连续几个星期战斗、行军、出击,大家都太累了,很快都睡着了。谁知就在这时,一颗炸弹在窗台上爆炸了。我们一屋子人被炸死6个。这样偷偷摸摸地干,哪像军人呀!”山田真的很气愤,他大口喘着气,半天缓不过来。

“几十年过去了,我一直心惊肉跳,从没能安安心心地睡过觉,八路军游击队那颗炸弹总响在我耳边。那晚墙都炸出一个大豁子,我们屋那6个士兵都炸得血肉模糊啊。天知道我怎么还活着,我身上至今还有弹片。”

“当时你们的哨兵呢?”我问他。

“三个哨兵死了两个。”他说,“八路游击队不好,最坏!我现在脑子整日嗡嗡响,耳朵也聋,都和那次爆炸有关。”

“那么政府军呢?”我问,“就是我们中国人说的国民党部队。你对他们印象怎么样?”

“政府军分正规军和地方军,或者叫中央军和地方军。”他回答,“政府军装备好,有战斗力。他们常常和我们大兵团作战。在正面战场上,全是他们。但我们武器好,有飞机,可以侦察、可以投弹。一架军用轰炸机就可以破坏政府军的行军队列、行军速度。在和正规军正面作战时,我们的坦克和山炮也发挥了作用。在单兵作战时,我们日本兵因受过教育,大都胜过中国军人。比方双筒式望远镜有一米长,横在使用者手中,依靠折射的道理,可加强望远的效果。受过教育的人,能从刻度上计算出敌我距离。我们日本兵能把掷弹筒发射得很准。掷弹筒发射后,只要不乱跑,保持原有战斗队形,它的杀伤力并不大;但政府军士兵一乱跑,我们第二发就能有更大的杀伤效果,——因为他们都跑到一块儿去了。地方军团战斗力不强。你们地方军阀都把部队给养、装备看成私有财产,而不是在为国家战斗。中央军也好,地方军也好,撤退时军官先跑,作为军人,这非常不好。我们日军如果遇到正规军,他们3000人,我们2000人,我们也会坚持攻击。日军在中国战场上以少胜多的例子很多,地方军就更不成了。但1000日本兵和800八路军打起来就很麻烦。八路军非常顽强。在顽强的军队面前,我们的士气很低落。”

我认识的鬼子兵

> 山西遗梦(9)

山西遗梦(9)

山田回国后当过老师,爱听广播,爱看报纸。他感慨地告诉我:“在苏北作战时,部队长官命令我们给12具至死不降的新四军军人遗体致军人敬礼。可今天你们有个加入日本球队的乒乓球选手说:‘我一定要打败中国人!’”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我告诉他,这没什么,我们中国还有个汪精卫呢。我告诉山田:我在图书馆看过汪精卫的演讲录像带,那个录像带的名字叫《20世纪的纪录》。汪精卫在这盘录像带中的讲话有3分钟,比毛泽东、朱德的讲话时间要长。汪精卫的讲话要点是:“我们中国没完没了的打,再不能这样下去了。我们中国人要富强、平等、博爱、民权、民生,就要先消灭抗日的力量。只有消灭他们,我们才能安下心来搞建设……”我知道他1938年公开投降日本,1939年和日本签订卖国条约。1940年在南京任伪国民政府主席。同时配合日军,对敌后抗日根据地进行封锁、清乡。1944年他有病,到你们日本治疗。只两天工夫,就给治死了。我们中国政府军还有个将军叫汤恩伯。1945年,汤在抗战胜利后负责遣返日本战俘工作时,放跑了大战犯冈村宁次,出卖了中华民族的尊严和国家利益,他真的成了敌人的“恩伯”。1954年春,汤得十二指肠癌症,赴日本做手术。冈村宁次等不少战犯由于当年的优待还特地去看望汤恩伯,一再向汤“致谢”。但日本方面对汤恩伯的手术不重视,开刀时又出了差错。据动手术时在场的目击者称:“汤似痛苦不堪,虽然上了麻药,仍图挣扎。日本医生用力揿住他,直至力竭而死。”汪精卫和汤恩伯这两个人的言语和行动,都违背了中华民族的利益。他们是要打败中国人的。从历史上看,想打败中国人的中国人,都没有好下场。他们在日本人那里的下场都应了中国人的一句老话:“衣食足,走狗烹。”

山田艰难地呼吸着,对我说:“不管怎么样,我们日本没一个人说过:我一定要打败日本人!”

我喜欢和山田聊天。他很坦率,坚持自己的观点。不知为什么,他骂八路军,我听了特高兴。那些日子,笑就像两块膏药贴在我脸上。我在东京大街上送外卖,一边开摩托一边放声高唱:

“向前向前向前!嘿!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嘿!

脚踏着祖国的大地,嘿!

背负着人民的希望,嘿!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在牛奶公司门口,一群日本老太太看见我都说:“猴枪(我名字的日本语发音)干嘛这么高兴?”我用中文说:“猴枪,还狗牌撸子呢!”日本老太太听不懂我说的中国话,知道我又犯各呢。她们聚一块儿担心地说:“你们看,今天猴枪哪儿不对了,他那脖子一拧一拧的,嘿!嘿!嘿起没完了。”

我给山田送过一年多的饭,久而久之,熟了。我问他:“你女儿怎么不来看你,是亲生的吗?”山田用直勾勾的目光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告诉我一个内心世界的秘密。

山田对我说,他回国后就当高中教师。由于结婚晚,1955年才有了自己心爱的女儿。他一直用心教育她,希望她考上最好的大学。他女儿一点点长大发育后,他老感到女儿就是被他强暴过的中国小姑娘。那年女儿高考成绩不佳,他大发雷霆,女儿退缩在墙角哭了起来。山田说:“我一听到这哭声惊呆了。这声音让我想起几十年前发生在中国乡村的场面。那个被我强暴过的小姑娘也退缩成一团,惊恐万状地浑身哆嗦。她小声的哭泣绝对是悲惨、绝望的。从那以后,我没责备过我女儿,我感到我对不起她。从此我和女儿渐渐疏远了,她不理我,从不和我联系。多少年来,我内心世界的东西,从来没告诉过女儿和老婆。在她们面前,我永远昂起男人的头。”

我认识的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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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9

> 山西遗梦(10)

山西遗梦(10)

外面下雨了。雨落在房顶上哗哗地响。雨水又顺着房檐的水槽流下来,也哗哗地响。这是天上落下来的泪水,为了受尽苦难的中国人,为了中国人当亡国奴的悲惨历史,为了那个被强暴过的小姑娘。在我心目中日本鬼子兵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被强暴过的中国妇女在提裤子之前没再被刺一刀就算好的了。想不到被山田*完的中国小姑娘那缩成一团、吓得浑身哆嗦的悲惨哭声,会伴随他走了整整半个世纪的人生路程,甚至影响到了他父女的关系!

山田看着窗外的无尽雨丝呼吸艰难地告诉我:“我根本就不管你是哪国人,你怎么看这件事,只因为你常常来看我这个孤独的老人,所以我告诉你——她,是我的亲生女儿。”

山田老鬼子信佛教,他翻开一本佛教书,里面都是竖排的文字。他指着一段文字给我讲佛教中的一段话,意思是:“一切皆有,一切皆无。”

我问:“这是什么意思呢?”

他说:“这意思很简单,战争也是一样,追求也是一样,贫富也是一样,金钱也是一样,罪恶感也是一样,一切皆有,一切皆无。”

我责问他:“你说一切皆有,一切皆无。你想忘掉侵华战争,你想忘掉南京大屠杀?可中国忘不掉!中国人怎么会忘掉这一切呢?”我告诉山田,“我从前没学过佛教,自从您教了我这句佛语后,我开始对佛教憎恶起来。佛教要都这么教育别人,那还得了?”

山田瞪大眼睛望着我。我胸中有山泉一样的话要涌出来,但面对一个行将就木的老鬼子,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纪念抗战胜利50周年之际,我在日本的中文报纸上发表了一些纪念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的文章。顺便说一句,在日本想办报纸可以自由地去办,只要能给日本国纳税,能解决日本国就业的问题就成了。在日本的中文报纸的编辑们很少有几位是专业报人出身的,他们好意地将我的文章改得面目全非,有的文章改得连我都不认识了。比方我的文章被改成这样:

“……凶狠的老鬼子山田闭上狼一样的眼睛,残忍的老嘴里念念有词,‘一切皆有,一切皆无’。这个残忍的老鬼子他杀过中国人,却大放厥词,矢口否认。这种非人道的行为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要拿起笔做刀枪,向今天的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我不能怨这些年轻的编辑们,万事开头难,而且我淡淡的笔墨确实点燃了他们的胸中之火。但我对脸上被画上猛张飞的脸谱,手里被按上丈八蛇矛而感到胸中郁闷。于是我决定再向国内《中国青年报》投稿。我先打国际电话投石问路,没想到《中国青年报》的张可佳、李大同编辑很感兴趣。他们说他们尽量尊重作者的原稿,但最好要有和当年日本军人一起拍的照片。我回答他们:我在日本国,要尊重日本国的法律。如果和他们本人商量后,仍然不同意和我照相,那么,我毫无办法。《中国青年报》的编辑们说,我们不熟悉日本的情况,你自己看着办吧。

于是我拿着照相机,带着闪光灯去拜访山田。山田见我去了很高兴。他请我吃这个,吃那个。没办法,为了能照成相,豁出去了,吃!本来我这个军人出身的人是不吃零食的,而且我决不吃老日本兵给我的任何东西。

山田很警惕地瞄了一眼我带去的家伙。他说:“你喜欢照相?”我说何止喜欢照相,我的暗房技术也是一流的。在《读卖新闻》北京分社工作时,分社的照片都经过我冲洗、放大才发出去,包括*的照片。我对山田说:“咱俩照张相呀。”他说:“为什么呢?”我说:“将来回国好看看呀。”他说:“可以照,但一定要换上西服,把头发整理好。”我说:“不用,就这样挺好。”

我认识的鬼子兵

> 山西遗梦(11)

山西遗梦(11)

形容原汁原味的日语叫“搔闹妈妈”,可是山田不同意“搔闹妈妈”。他说你的照片一定有用意,如果用于友谊,应该穿西服;用于新闻,应该“搔闹妈妈”。“你是什么用意呢?”他问我。

没办法,我对他实说:“你参加过南京大屠杀,可你从不说那次大屠杀对与错。我想把你的心态‘搔闹妈妈’地介绍给中国读者。记者的责任是如实地反映情况。我虽然不是记者,却有这个如实反映的习惯。照片怎么样没关系,清楚就行了。然后,让中国读者自己评判参加过南京大屠杀的侵华日本军人的心态,以及现实的生活场景。你们日本国不是常常说:‘国民有知情的权利’吗?那么我把你的心态和现状,‘搔闹妈妈’地描绘给中国人不是很好吗?难道中国人没有知情的权利吗?”

听了我的话,山田急了,他大声喘息着:“快把氧气给我插上。”我感到死神已经揪住了他的后脖领子,马上就要把他提走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儿来:

“不能照,不能照!我在南京杀过人,不能照!我不能让南京人看见我!我说了,不能照。”

我说:“好,好,不照,放心吧。但是咱俩作为朋友,照一张,将来回国后让我看看,成不成?我绝对不在报纸上用。”

山田老头子吸足了一口氧气,慢慢坐起来,瞪圆了眼睛,命令道:“不能照!”他那粘成一团的白发先倒了下去,他才慢慢地躺下去。空气凝固了。屋里有一股子酸臭的味道,老人显然几个月没洗澡了。我又想起他的女儿来。唉,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没准穿得挺漂亮的吧。

我悻悻地把家伙收起来,告诉他:“我不照了,你放心吧。”他喘息着告诉我:“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在南京杀过人呀。我相信佛教已经30年了,你不能让我再回去呀!”

这次轮到我惊讶万端了,我说:“佛教能把人活生生地带到什么地方去?!那么,我特别想回北京,佛能带我回去吗?”

山田说:“我指的是灵魂,是意念上的东西,它既存在又不存在。”

我一下就想到南京城的战火硝烟和死亡的30万人。我用眼睛问他:那30万人有没有灵魂?如果有灵魂,你们相遇将会怎么样呢?但我没开口,只是呆呆地站在门口。

山田完全明白我的意思,他直勾勾地看着我,又急忙回避开我的目光,空气又凝固住了。只有灯光,它不声不响地亮在我们之间……

东京的夜晚静悄悄,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在这样的夜晚,人与人无声地交流,但拿出佛教也好,什么教也好,哪个能掷地有声地向世界宣布“一切皆无”了呢。一个病入膏盲、半个世纪前亲手杀害中国人的老日本兵,此时的目光不敢与我平和的目光对视,那么这种教义,这种信仰,这种“道义上”的护身符怎能安慰犯罪者的心灵?

如果能的话,我倒想读一读佛经了。

在山田家,我每月能遇见一个市役所的人。市役所的工作人员,有点像北京区政府的干部。他们是日本的国家公务员,工作极其负责。如果有滥用权力、收受贿赂的事,第二天就会在报上曝光。我在日本多年,发现日本有污职的首相大臣,把巨款装进自己腰包里,但普通公务员,绝对廉洁。在1995年日本大阪、神户大地震中,当地役员有因救灾而活活累死的,报上的新闻只是几十个字一带而过。日本国民也认为市役所的公务员应该全心全意为人民做事。为人民操劳而死,是不足为奇的。

我认识的鬼子兵

> 山西遗梦(12)

山西遗梦(12)

去山田家的市役所工作人员叫坂本。他的西服从来笔挺,衬衣永远崭新。他告诉我:如果哪个日本国民生活有困难,他们一定要去关心。如果哪个日本国民因生活所逼而在家中自杀,那么他的科长要受到严厉处分。他每次来山田家都具体办很多事,给山田送养老金,办医疗保险手续,等等。

我问坂本,像山田这样的原日本军人,日本政府怎么支付抚恤金呢?坂本说:日本国对参加过战争的老兵、阵亡将士,每年付2兆日元的战争补贴。1995年第四次向“战亡者妻子”支付了每人180万、共计5238亿日元的补偿。去年又向“战亡者的兄弟姐妹”支付了每人30万日元的“吊慰金”。像山田这样的原日本军人,每月领取5万日元的战争补贴,还有3万日元的“恩给”(天皇支付),还有厚生年金等,每月总计20多万日元。

山田问我:你当八路军的父亲生活得好吗?我说,我父亲生活得很好。离休前,他是中国国家教委的一个司长、大学校长。中国人民对于参加过抗日战争的将士非常尊重。几十年来,他们担任各种重要工作,因为他们用生命和鲜血保卫过祖国的领土。

山田老头儿告诉坂本:“50多年前,我和很多日本青年一起去中国打仗,用中国人的话叫做去中国侵略。”老头子看了我一眼,他担心我又不满意。“在中国的国土上,我们受到了激烈的抵抗。八路军是一支顽强的力量,人数几十万,由共产党领导。政府军人数众多,总兵力200万,由蒋介石的国民党政府领导。政府军还分中央军和地方军。中国现在的《人民日报》称:日本的侵华战争使中国人民死伤3000万人。而我们日本侵华日军阵亡人数在靖国神社的统计数字为1937年——1937年:185467名。他父亲就是八路军,我身上的4处弹片,都是八路军打的。”

坂本听了惊讶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他看看我,又看看山田说:“实在有意思,光你们俩常常在一起,这本身就有意思。星期天,我带上我的女友咱们4个人一起在这儿谈话好不好?我今天去告诉她在这里听到的一切,就能让她尖叫起来。”

山田指着坂本,问我对日本国家公务员有什么印象。我说极好。我说日本国家公务员收入低廉,平均工资低于大型企业的工人和私营业主,但他们都努力工作,一丝不苟。中国现在有一种说法,是要对国家公务员实行高薪养廉,我对这种做法非常反感。

我说:北京的公务员由国家分配住房,污职后也可在原住房不动,有医疗保障,有退休金。面对工作几十年还没有保障的人群,公务员的高薪养廉意义何在呢?毛泽东时代中国公务员廉洁,那时的廉洁与高薪无关。

我对这一老一少两个日本人说:我刚到札幌一个小停车场打工的第二天,税务役员就来了,也是一个小伙子,这样的工作精神中国很少。北京的演员到外地去演出,挣了多少钱连税务所都闹不清;我们北京的陈希同、王宝森,贪污了多少钱,现在北京的税务机关和统计机关也没准确的数字。如果100名记者在北京街头向1000个人提出询问,会有1200人回答“不清楚”。

我又给坂本和山田举了个例子,北京市一直有个“见义勇为奖”。而我在日本没听说过这个奖,为什么呢?不仅是税务员,日本警察的工作也特别认真。我在日本多年只见过一次打架的,三分钟之内日本警察就赶到了。平常在街头向警察问路,警察都特别客气。警察夜间巡逻也绝对负责,有乘巡逻车的,有骑自行车的。我在东京小胡同里三次驾车逆行,三次被警察抓住。我被警察抓住后,他能在一分钟之内查明我的身份,然后和气地对我说:“下次要小心,出了事故对方可不承担法律责任。”在东京骑一辆“捡”来的自行车如超过三天,那将是破天荒的记录,因为警察看见骑车人往往要查查自行车号。

我认识的鬼子兵

> 山西遗梦(13)

山西遗梦(13)

北京人口与东京持平,流动人口300万。可北京人有句笑话叫“不丢车不是北京人”,可见区别所在。

坂本说星期天除了我女友外,我还想叫更多的朋友来,听你们讲日中战争史,讲中国公务员和日本公务员的区别。山田忙说:我这儿太脏,不好来呀。

山田说:侵华战争时,和中国政府各级役所的大小官员有过接触,那时的中国官员常说:“中国这不好,那不好,——皇军好!”他在东京医院遇见一个实习的中国医生也说中国这不好,那不好。你“猴枪”从来是骂日本人的,今天,怎么也批评起中国人来了?他瞪大眼睛,看着我,使劲儿吸着氧气。

我说:我们中国人的爱国热情往往以恨铁不成钢的方式表达出来。你说旧中国的政府役员我不清楚。你们把明晃晃的战刀放在人家脖子上,他敢说皇军不好吗?但我的爱国方式是:绝对希望中国的公务员超过日本。无论是国家还是个人,只有看到了不足,才能进步。

我向山田要几十年前的照片看看。他笑了,像个孩子。他说:“绝对不能给你看,你是一个很狡猾的人,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我要提防你。”但是他却向我要我们家庭的照片看。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就拿给他看。我一共带到日本十几张家庭照片,这十几张照片在山田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

其中,有我父亲在新西兰和澳大利亚访问的照片,有和他们教育大臣、大学校长握手的照片,有参观外国大学和外国家庭的照片。我告诉山田其中的一张双人照,那上面叫林忠的先生是驻外大使,他也是个八路。山田拿着照片感慨地说:“头发都白了,都白了,大家都成老头子了。”

山田竟向我提出一个要求:他想要一张我父亲的照片。他说你父亲过去是八路军,和我们打过仗;不过从照片上,能看出原八路军现在的精神风貌。你爸爸身体健康,精神饱满,穿着中山装,挺起胸膛,有官员的模样和军人的风度。他喜欢灰色?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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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0

是华中、华北一带八路军军服的颜色。

山田的要求让我为难。我想到他喜欢佛教,他要把我爸带到哪儿去呢,难道再带回战争的烈火中去吗?

他挑出父亲的一张照片,捏在手里。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我,我如果说不,他会失望一辈子。我拿过山田手中的照片,再认真看一看,是一张很平常的照片。

照片上父亲以八路军战士的习惯挺起胸膛,以中国大学校长的习惯背起双手,脸上堆出中国农民憨厚的微笑。若不是日本侵略军打进中国,他和我都应该在中国广阔的田野里享受着乡村的清新和静谧。

我告诉山田:1939年,摆在中国河北省满城县方顺桥村三恩庄的青年们面前有三条路:或参加政府军,或参加八路军,或被你们日本军在华北一代实施的“三光”政策所杀害。

山田艰难地吸着氧气,说:“哈依,哈依!”

我接着说:1939年,我爹那个村出来18人参加八路军。村子被烧了,粮食被烧了,活不下去了。1949年,这18人中只活下来三个人。我问山田:你看这张照片上,我爹脸上还有战争的风云吗?

山田认真看了一会儿说:“已经没有了。”

照片上,爹满头白发,在金色的阳光下闪烁出银一样的光泽。他灰色的中山服笔挺。他绝没想到他灰色的中山装让老日本鬼子联想到八路军军装的颜色。

爹的皮鞋锃亮,是母亲在北京细心擦过的。爹背后是中国驻新西兰大使馆的白色建筑。建筑门楣上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闪亮的国徽。建筑上空的蓝天里,飘扬着我们中国鲜艳的五星红旗。山田老鬼子就挑中了这张照片。

我对着照片中的父亲说:“爸,再见了。50年前的老鬼子喜欢您这张照片。”我把父亲的照片庄重地送给了山田。

山田长时间地端详这张照片,嘴里反复念叨着:“你爹是八路,这就是50多年前的八路军。”他看着看着笑了。我看见他没有门牙,没有槽牙,只有两颗犬牙。他看够了,就满意地双手把爸放在自己胸前。

我的心一下揪了起来。

我认识的鬼子兵

> 轰炸重庆(1)

轰炸重庆(1)

松井老头儿一开始就帮过我的忙,这使我非常感激他。

事情是这样的:开摩托车去松井家要经过一个长100米的坡道。如果中途不停车,问题倒不大,可以一直顺利开上去。偏偏那天在这个坡道上有家人订饭,我得停一下。等我再起动时,由于油门过大,摩托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大吼着从我两腿间蹿了出去。只见它“轰”地一声,腾空而起,又重重地摔在坡道上。惊魂未定,我发现松井老头儿订的饭已从箱子里甩出来,在坡道上不紧不慢地跳着华尔兹。它一转一歪、一转一歪,顺坡而下。阳光照着它圆润的身体,忽明忽暗,忽暗忽明。

松井老头儿订的饭叫“中华盖浇饭”。中国国内没有这种国粹,日本全国倒有这种中华料理。这种中国饭卖700日元,合日本工人半小时工资,它是由一大碗米饭浇上肉炒白菜一类东西组成的。卡路里、维生素、蛋白质、脂肪和植物纤维的含量,足可以使一个健康人在热量充足的情况下工作半天。

中国料理经过日本厨师的革新和改造,变成了适合日本人口味的外国菜。这些中国料理的表面又罩上一层透明塑料薄膜后,就使原本平常的食物增添了神秘色彩。撩开以前就能窥视到它的色香味形,能让人产生馋涎欲滴的冲动。日本国外卖的中国料理,都必须罩上塑料薄膜“面纱”,它的作用除去引发食欲刺激之外,还能让人感到卫生和温度。这样就可以让客户在没有心理障碍的情况下放心享用。

松井老头儿的家在坡道拐弯处。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理按响了他家的门铃。一个一瘸一拐的老人开了门,露出一张慈祥的脸,无疑这就是松井先生。我老实对他说:“对不起,让您久等了。您订的饭看着很干净,其实它已经在马路中间跳过华尔兹舞了,——我刚才在坡道上翻过车,实在抱歉。”

“华尔兹?你说它跳过华尔兹?”松井老头儿乐了。他慈祥地看了我一眼,说:“你是中国留学生吧?咱们初次见面。既然这碗饭跳过华尔兹了,那么你就放在这儿吧。我吃不吃没关系,关键是你的老板他要不高兴的。他不会关心你翻不翻车,他关心的是这碗中华盖浇饭的利润。这碗先放下吧,一会儿你再给我送一碗来。小伙子,驾驶摩托和驾驶飞机一样危险,你可要小心。”

善解人意,助人为乐。这是松井老头儿留给我的第一个印象。

在与松井老头儿接触的一年多时间里,我对他的好感与日俱增。他喜欢看书,却不喜欢修饰。他还有一套自己的理论:“打扮是为了给异性看,而我从不出门,修饰干嘛?”

与其说松井是个普通的日本老头儿,不如说他是个比大学教授更有思想的学者。

与其说日本国民不关心政治和历史,不如说关心这些的人,着实能让中国学者自叹弗如。

这就是原侵华日军老鬼子松井在我心目中的形象。

老鬼子松井眉清目秀,不过他的左腿细得像根歪扁担。我摸过那条腿,是条没有肌肉的真腿。通过多次聊天我才知道,松井原是飞行员,二战中轰炸重庆时被中国军队击伤飞机而致残。我每次送饭,都要和他聊一聊。和他聊,我感到比听大学教授讲课还有意思。后来聊不过瘾,干脆休息日常去这个残疾老人的家。

松井是个飞机迷、书迷、历史迷。我在他家了解到许多关于飞机的知识,看到许多中日战争时的照片,读到过许多关于二战时期的历史资料。我为能认识他而感到庆幸。我认为他应该去大学当教授,不管是教历史或者是教飞机,他都是好材料。

我认识的鬼子兵

> 轰炸重庆(2)

轰炸重庆(2)

松井先生温文尔雅。松井夫人也是个和善的日本妇女。她到处做临时工,每天勤奋地早出晚归。我就看见过她在离我们饭店不远的一家日本料理店里洗盘子,也是昏天黑地猛干,像外国留学生一样。她比松井先生小30多岁,看着她轻盈的背影,我小声告诉松井一句中国的俗语:你是“老驴吃嫩草”。松井听了不见怪,他只是懒洋洋地向里屋喊道:“嘿——,你过来一下。”

他指着我对妻子说:“他说你是嫩草。”

松井夫人跑出来跪在我面前榻榻米草席上给我倒上茶,十分不解地问:“什么叫嫩草?”

我给她解释:“中国男人在形容年轻的女孩子或风韵尚存的漂亮女人时,都爱用碧绿、鲜嫩、柔弱的小草作比喻。”夸中国女人和夸日本女人会有截然不同的效果。她听了嫣然一笑,露出整齐的小白牙,还显出几分羞涩。

松井先生看着夫人的表现,摘下老花镜,放下手中的报纸,诡秘而又小声地告诉太太:“可是他管我叫老驴。”说完,他得意地看看我,又看看夫人。

“是吗?”过了一会儿,松井夫人才明白这句中国俗语的含义。她羞红了脸,说:“原来如此。那么,中国男人也是很坏呀。”

我不无感慨地叹息道:“如果我像松井先生那样,怕是比我大15岁的女人也找不到了,只好一个人生活一辈子喽。”说到这儿,我狼狈地抹了一下鼻子。松井又放下报纸,从花镜上面的缝儿里瞄了我一眼说:“没那么可怜吧。像你这么狡猾的人,当一头老驴怕是不难吧。”

我们三人都放声大笑起来。

但是,她知道他在侵华战争时轰炸过中国重庆市。

老鬼子松井爱飞机。他能迅速从书架上找出几本杂志,信手翻出其中的章节,给我讲解今日美国战斗机、中国战斗机、苏联战斗机、北欧战斗机的各种性能。他说今天的飞机和过去的飞机不同,备有自动装置。即使飞行员受了伤,自动装置也会帮助人安全降落。对此,我将信将疑。当他讲到日中战争中日本的各种飞机和舰只时,我就专心地听。

他翻开罗斯基尔写的《海战》第一卷告诉我,1941年12月太平洋上日本海军综合实力为:主力舰10艘,航空母舰10艘,重巡洋舰19艘,轻巡洋舰18艘,驱逐舰113艘,潜艇63艘。而美国拥有主力舰9艘,航空母舰3艘,重巡洋舰13艘,轻巡洋舰11艘,驱逐舰80艘,潜艇56艘。

我问他:“你是空军,为什么要关心海军呢?”

他说:“我是空军,但我一定要关心海军的事,因为日本海军的航空母舰,使日本空军的续航能力大大增加。比方我们去轰炸重庆,中国政府军的少量战斗机要从汉口等机场起飞,对我们进行空中拦截。这时我们日军的战斗机也要阻止中国政府军的拦截,而战斗机的续航能力很低,只有零式战斗机能完成这个任务。零式战斗机,它的速度、上升力、运动性和续航能力,在日本战斗机中都是最好的。它的存在大大鼓舞了日本空军的士气。似乎有了它,打败美国人、打败中国人,都近在咫尺了。当时别说中国造这么好的飞机,连比这个次的飞机都生产不出来。现在想起来,好飞机不但没有帮助日本走向胜利,反而使日本走向了失败。”

松井又翻开英国军事理论家巴兹尔?亨利的著作给我看。书中写道:“1941年11月初,离太平洋战争只有4个星期,零式战斗机增长了航程,可从台湾飞450英里到菲律宾,再飞回台湾,航程大大超过同盟军所有的战斗机。因此,航空母舰就可腾出来,供袭击珍珠港之用。日本由于武器质量上占优势,特别是零式战斗机质量上占优势,数量上的优势愈发加强。”

我认识的鬼子兵

> 轰炸重庆(3)

轰炸重庆(3)

除去续航能力最强的零战式战斗机之外,松井还给我讲了飞燕三式战斗机、96式陆上攻击机、二式水上飞机、100式重型轰炸机、100式司令部侦察机、屠龙战斗机、舰上攻击机和紫电型战斗机的战斗能力、续航能力。

松井见我仔细听,又接着对我说:“这么多性能良好的战斗机除去鼓舞日本空军士气外,还使当时的山本大将酝酿了一个偷袭珍珠港的计划。1941年12月7日晨,6艘航空母舰组成了一支日本海军部队,对夏威夷群岛的美国海军基地珍珠港进行毁灭性的空袭。这一袭击是在宣战之前进行的,承袭了1904年袭击中国旅顺口的先例。日俄战争就是以袭击旅顺口开始的。当时,偷袭珍珠港的突击部队经千岛群岛,绕了个大圈子,人不知鬼不觉地从北面南下夏威夷群岛。然后趁日出之前,在离珍珠港约300英里的地方,用360架飞机发动进攻。美国8艘战列舰中有4艘被击沉,一艘搁浅,其余都受重创。仅仅花了一小时多一点时间,我们日本就控制了太平洋。作为报复,1945年8月6日8点16分,美军飞机B29在广岛投下一颗原子弹。广岛人口34万,当时就死亡7万8千人。”

和松井老头儿聊天,让我感到他三句话不离飞机、不离与飞机有关的战争史。

“战前我受过高等教育,卢沟桥事件之后我就被卷了进去。我一开始就在空军。我驾驶过三种飞机,轰炸过重庆市。那个年代,不去是不行的。我的轰炸机被中国政府军地面部队击伤,回国后冷静地思考了几十年。

“1942年我回国后,躺在东京的防空壕里,听着轰轰隆隆的美国飞机声、炸弹爆炸声,我就想:我们去轰炸别人,所以别人才轰炸我们。美国人为什么和中国人一起报复我们呢?我们日本国那么多敌人,全是我们自己树立起来的。

“当时美国飞机几乎天天来轰炸日本,我的腿在轰炸重庆时被中国地面炮火击伤的部位还在恢复中,所以就天天躺在防空壕里。我关心飞机。所以家人也关心飞机,他们告诉我与昨天来的B27不同,今天来的是8架B29远程轰炸机。其实,光听机声我就能听出是什么飞机,连飞机投完弹的一瞬间发动机细微的变声我都能听得出来。那时的日本,除去地震就是轰炸,大地总在波动。整个日本列岛处在恐慌和烈火之中。这烈火是我们日本兵在中国、朝鲜、菲律宾、马来西亚和美国燃起的。如今,它烧到了日本本土上。”

松井先生在谈到飞机时,总用一本书或一双筷子在空中比划着。他又拿出1945年在防空壕里写下的日记给我看:

“1945年3月10日,美军空袭东京,一夜之间夺去10万人的生命,使100万人失去家园。

从1942年4月18日开始,美军开始利用在太平洋上航空母舰起飞的飞机轰炸日本。空袭日本以来,美机飞行17,000多架次,共投下炸弹10万吨,使日本国民死35万人,伤42万人,有221万户受灾。”

松井先生说:“我当时一边写日记,一边鲜明地感到,这地面不断传来的震颤和爆炸声,正是世界人民对我们日本民族的怒吼和报复。

“1940年和1941年,我多次飞往重庆投过炸弹。我亲眼见过炸弹在地面爆炸时的情景:先是一个个爆炸的闪光点,跟着就是一个个圆形冲击波;圆形冲击波迅速扩张后,就是腾空而起的浓烟。我只看着飞行图操纵飞机做俯冲动作,下面死了多少人,不得而知。我的飞机被击伤后,我非常害怕飞机落下去。摔死的恐怖和被中国人捉住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尽管缺氧,我用尽生命的力量驾机往回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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