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众人见高衙内微微一笑,指着张教头道:“来人处理一下他,本衙内要踏过去。”
张教头身体一下子绷紧,将棍子一舞,而高衙内的参随们再次拔出佩刀,就要冲上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听有女子声音喊道:“都住手!”
高铭循声望去,就见屋门口站着一个瘦弱的身影。
“娘子,你不能出去啊。”
“锦儿,你别拦我”林娘子挣脱锦儿,立在屋门口,含着泪怒道:“你不就是要见我么,放开我爹!”
“贞娘,诶呀,你不能出来啊!”张教头痛苦的喊道,一副一切都完了的绝望表情。
恐吓张教头,总算把林娘子主动逼出来了。
高铭深吸一口气,下面该他的表演了。
他拧紧眉头,盯着门口的女子身影,瞅了又瞅,咧嘴道:“你、你谁啊?”接着抓过富安的衣襟,“别告诉我,她是林娘子?!”
富安怔了怔,“是,是林娘子没错啊,衙内你不认识了?!不过,林娘子确实瘦了许多,有点憔悴。”
林娘子身段高挑,如今更显得高高瘦瘦,衣裳都撑不起来了。。
“这叫有点憔悴?你看她头发都开叉泛黄了,我严重怀疑还有脱发。还有,你看看她,那么大的黑眼圈,搞什么啊,简直变成了另一个人。”
林娘子因为丈夫闯白虎堂被刺配,加之被休,整日痛哭,茶饭不吃,一个月下来,面容憔悴,整个人都瘦削了。
她被休在娘家,不施粉脂,素面朝天,全不见往日光彩。
一个女人遭受如此大的生活磨难,容颜有所改变,再正常不过了。
高铭早就料到了,所以才在今天突然闯进门,制造一种他无心撞见林娘子真面目的场景。
他这时表现得像受了很大的刺激,揉了揉眼睛,定睛瞅了一会后,捂着脑门道:“我以前真是看走眼了。”
一副“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大相国寺门口的你,我的痴心错付”的样子。
这话一出,林娘子和张教头的天瞬间都亮了。
尤其是林娘子,内心更是高兴的快要哭出来。
这就是高铭的计划,突然对林娘子失去兴趣,一定会引来怀疑。
必须得合情合理的“厌弃”林娘子才行。
高衙内本来就是求色,如今对方美貌有损,厌弃就在情理之中了。
高铭只要抓住这点做文章,相当合理,富安、陆谦甚至他爹高俅都察觉不出奇怪。
高铭嫌弃的呲牙咧嘴,“我记得她以前不长这样啊。”
富安和陆谦也慌了神,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
谁知道高衙内看到憔悴的林娘子还嫌弃上了。
不过,这也不意外,毕竟林娘子因为打击,和之前光彩照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陆谦弱弱的道:“或,或许好生养段日子就……就好了。”
高铭挑眉嚷道:“我以前是没细看,现在看清了!我之前在她身上花的心思就当喂狗了,你还想让我给她花心思?!做梦!”
高铭极力表现出一副对方颜值崩塌,自己脱粉的痛苦模样。
陆谦被高铭喷得退缩了下去,富安忙凑上来安抚笑道:“衙内莫要生气,及时止损即可,别再搭理他们了,我知道一处地方极好。”
天涯何处无芳草,这株不行换个地方采摘。
“诶?哪里?”高铭装作有兴趣的样子,“带路。”
“这边走。”富安笑着带路,高铭转身跟着他,一众参随也都跟着往外走。
剩下林娘子和张教头怔怔愣在原地。
这、这就完事了?!
很快,有个参随跑了进来,冲他们道:“我们衙内命令你们十日内离开东京,不想再在京城再见到你们。若再见到,定不饶。”说完离开了。
张教头扔下棍子,朝女儿老泪纵横的道:“这个坎儿,咱们过去了。”
他们本来就打算逃到外地去,之前是不敢跑也跑不掉,现在正合他们之意。
丫鬟锦儿也在一旁抹眼泪,“太好了,太好了。”
高衙内那个混账放过我家娘子了。
林娘子本人则反手拭了拭泪珠,“爹,锦儿,咱们今晚就走,免得夜长梦多。”
——
此时,张教头家的外街,高铭装作扫兴的道:“不许再提那个女人了,我真是瞎了眼了,呸,谁再提,没好果子吃我警告你们!”
陆谦却心有不甘,这叫什么事啊,他搭上了和林冲十几年的“友情”,选择站在了高衙内一边,现在高衙内对林娘子没兴趣了,他之前的付出,都白费了,还得罪了林冲。
林冲不死,早晚要找他寻仇。
高铭瞄出陆谦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可懒得搭理,准备哪天找个由头把他打发了。
这种人连朋友都能随便出卖,他可怕哪天反咬他一口。
高铭初来乍到,看哪里都陌生,而富安带的路逐渐往一处小巷内走,不由得问道:“现在要去哪里?”
富安坏笑道:“自然是好地方,衙内有所不知,我媳妇说西门前,从外面新搬来个妇人,双十年岁上下,描眉画眼,狐狸似的甚是美艳,丈夫在外面跑生意,最近不在家中,听说正想招揽人进屋调解寂寞。”
高衙内名声在外,独好别人的娘子。
不结婚的据说都不正眼瞧,人送诨名花花太岁。
富安自然知道他的脾性,给他物色的都是别人老婆。
高铭佯装上钩,毕竟不心动就不是高衙内,笑道:“那可好了。”然后脸一沉,“你要是敢糊弄我,有你小子受的。”
富安道:“不敢不敢,保证对您胃口。”
走了一段路,高铭只留下两个贴身的参随和轿夫,其他人都打发回府了,幽会带那么多人干嘛。
只剩下高铭加两个参随,还有富安和陆谦,一行人往目的地走去。
高铭一边走一边“夸奖”富安,“你对本衙内挺上心啊,连有人想红杏出墙你都替我留意着呢。”
“那是自然,衙内的事,小人全家一刻也不敢忘。这消息是我浑家打听来的,她对衙内同样上心。”
要不是富安的老婆年纪太大且姿色欠佳,否则八成也能献给高衙内。
七拐八拐就到了一处小巷内的院门前。
高铭朝富安努努嘴,示意他去敲门。
富安殷勤的笑了笑,走到门前,轻轻拍了两声。
很快里面有人应门,一个紫黑色面庞的汉子打开了门,瓮声瓮气的道:“你找谁?”
高铭挑挑眉,家里有这样的壮汉还用红杏出墙吗?
富安打量了下这人,“你只管通禀富娘子之前提到的贵人来了,叫你家娘子速速准备出来见客。”
汉子一听,双目圆瞪,当时就怒了,“你这混账东西,讨打是不是?!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把他们正经人家当半掩门儿了吗?!
高铭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是找错地方了。
陆谦立刻拆台,“找错地方了,你办事太粗心了。”
高铭本来就想找由头把这个爱出馊主意的富安给边缘化,这不机会就送上门来了,马上脸色阴沉的嚷道:“废物,你还能干什么事儿啊你!浪费老子时间!我受够你了,别让我再看到你。”
说完,对两个参随道:“回府。”当即扔下富安让轿夫出了胡同。
陆谦笑了笑,也跟着走了。
“诶,衙——”富安伸手去够衙内离去的背影,刚走一步,脖领就叫人给勒住了,转身一看,是那个汉子。
富安凶道:“你干什么,快放手!”
“你打扰了我睡午觉,连句道歉都没有就想走?!”
富安本来就心烦,哪有心情道歉,他还愁一肚子气没地儿撒呢,加上会些功夫,胳膊一甩,“放开!”
汉子偏不放,揪的越发紧,“不道歉你别想走。”
“我道个鸟的歉,你再不放开,小心讨打。”
汉子也是练家子,来了劲头,“那你就试试啊,看今天是谁打谁。”
富安叫了声,“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就让你开开眼。”说罢,举起拳头便打。
没等拳头打到对方,自己就先“诶呦”一声吃了一拳。
——
高铭回到太尉府,先吃了点心,又喝了一杯好茶,优哉游哉的赏了会花,才打了个还欠往卧房走。
他进屋嚎了一嗓子要睡觉,丫鬟们赶紧铺床的铺床,打扇的打扇,还有负责貌美如花献媚的。
高铭心想,这日子舒服啊。
正想着,就听丫鬟们窃窃私语,“太尉来了,可衙内刚睡下……”
一听老爹来了,高铭立即诈尸,坐起来撩开幔帐,“我没睡着!”
话音刚落,就见高俅虎虎生风的走了进来,看到他先是一愣,接着走过来,双手捧着着他的脸,反复揉了几下,“你没事吧?”
“原本没事,但您拧巴这几下,我怕是要落枕。”
“……”高俅忙放手,“爹的手劲有这么重吗?”
高铭自个晃了晃脖颈,“爹,什么事儿啊?火急火燎的。”看现在的天色,高俅应该还在白虎堂处理公务才对。
见儿子没事,高俅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被人打伤了,幸好没事。”
“我……怎么会被人打伤?”
“还不是因为你惯会闯祸,十处敲锣,九处有你。我听人来报,和你形影不离的富安被人打了,自然也以为你受了伤。”
“富安被人打了?”高铭大概能猜到是什么回事,一看那个敲错门的壮汉就不是好惹的主儿。
高俅欣慰的道:“我听说,他错把良家当做半掩门儿,才招致殴打。我原本以为他是为你做的,想来你肯定也有份,没想到,我儿稳重了。看来是富安这厮一人的错。”
高衙内在高俅心目中的印象绝了,干坏事没他的份儿都值得夸奖。
高铭嘟囔,“您也太看低我了。我是那种闹事儿的人么。我记得富安也会些拳脚功夫,不知是谁能把他打伤。”
这是水浒的世界,好汉彼此之间有吸引力,好汉和他这些剧情相关人员之间也应该有吸引力才对。
保不齐跟富安交手的是哪位好汉,打听一下有必要。
“只是个刁奴,跟主人家学得一点拳脚罢了。这刁奴本身倒不值一提,但主人还算有点来历,乃是花老将军的孙儿花荣。”高俅眼见儿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没事。”高铭心中万马奔腾。
“不过,不用担心,我已经命人把花荣抓起来了。他的家奴殴伤他人,我要治他个纵奴行凶之罪。”
“咳!”高铭苦着脸道:“抓了?”
太效率了吧。
刚迫害完林冲,又抓花荣。
咱们就算是水浒第一反派家族也不要这么卖力吧。
第4章
今天他算干了件正事,把林娘子的事摆平了。
后世有人评价林冲是忍者神龟,林冲能忍,且能一直忍,只要林娘子还活着,他也没烧草料场,充军几年后,高俅父子把他忘了,就算不能官复原职,也能重新找份工作,生活还能继续。
毕竟不是逼到份上了,谁想落草为寇。
这种“忍”,是人之常情,林冲武功再高,也是个普通人。
如今林娘子没死,高铭再劝高俅放林冲一码,不让富安和陆谦去烧草料场,林冲安心充军几年,仍旧继续做良民。
没了林冲,将来梁山的破坏力也不会那么大。
可是,万万没想到,前脚送走林冲,后脚老爹就把花荣下狱了。
花荣身为梁山八骠骑之一,同样战斗力破坏力惊人。
高铭心道,看来他们高家父子是躲不过反派的命运了,他真是命苦。
他记得花荣应该在山东地界活动,怎么跑东京来了,“花荣?他是东京的武官吗?”
“他如今人还在国子监读武学,也不知道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敢纵奴行凶。这样的人做了武官还了得?!岂不是更加放肆!”
高铭记得富安敲门的时候就一个汉子开门,花荣既然在国子监读书,那个时间人根本没在家,纵奴行凶的罪名安不到他头上。
花荣一定因为被冤枉的打击处理过,心里埋藏了仇恨的种子,在之后才那么容易就上梁山落草了。
这不行啊,林冲刚按下去,花荣这边就加了火是怎么回事?!
“爹,花荣的家奴又没打我,这件事就轻轻揭过吧,打的是富安,至于么。”
高俅瞪眼,“我一开始哪里知道你没被打,还以为你也吃了亏,才命人把他逮捕下狱的。”
高铭赶紧说了好话,“还是爹疼我。”
高俅没说话,但从脸上的表情看,对这句话还是比较受用的。
高铭劝道:“爹,如今我没事,这花荣就放了吧,否则的话,外面的人该说咱们仗势欺人,只是个门客被殴,就兴师动众,气焰嚣张,不是好事。林冲的事刚解决,就别再引人注意了。”
高俅对儿子“刮目相看”,“你怎么一下子懂事了?”
不好不好,一不小心又正常了,得把对方的疑虑打消。
“爹,我只是纨绔,并不是蠢货。”高铭往床上一躺,抓过扇子给自己扇风,装作生气的嘟囔,“真是,敢情我在您眼里这么不堪?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况且今日我去见了林娘子……”
高俅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高铭接着道:“我去看她了不假,可她瘦得都脱相了,又老态又憔悴,我就不喜欢了。我折腾一圈,什么都没得到,真是累了。”说罢,把扇子一撇,又念叨了一句,“累了。”
高俅听罢,又好气又好笑,“你还累了,我替你收拾烂摊子才累!不过也好,你既然累了,就老实给我消停一段时间罢。”
高俅迫害林冲,让儿子得到林娘子,完全是为了儿子疾病痊愈。
如今宝贝儿子康复了,什么林娘子,儿子爱要不要吧,他懒得管。
高铭抓过被子盖住脸,嘴里念念有词,“好,我这就休息。”说完,当真不动了,仿佛睡着了。
高俅拿他没办法,苦笑着摇头走了出去。
等高俅走了,高铭才缓缓坐起来,心想高俅也不是傻子,见他没事,应该不会再为难花荣。
果然,晚些时候派人去打听,花荣已经被平安放回家了。
只是富安就惨了,据说被打得断了几处骨头,他家娘子正给他寻医问药。
高铭心想,富安算是因祸得福,骨头断了,腿脚功夫怕是也废了不少,加上被他高衙内冷落,以后也不会派去追杀林冲,捡回了一条命。
但花荣这件事,却给了高铭一个触动。
哪有三代不衰的权势,花荣出身不错,但现在也得被高家拿捏。
他若不加强学习,努力进行自身建设,老爹一死,他个废柴,能干嘛?
要饭都要不过别人。
况且东京要不了多少年就得变成金国地盘,东京挺好的,他不想挪地方。
这么一想,内忧外患,更睡不着了。
头脑越发清醒了,高铭不免觉得自己真是个忧国忧民的好青年。
高俅要是知道儿子考虑如此沉重的家国议题,肯定要喜极而泣。
高铭痛定思痛,对未来有了打算。
——
“爹,我要读书!”
高铭扬手阔步走进高俅的书房,在高俅惊愕的目光中说了这么一句话。
说完,高俅的目光从惊愕转成了震惊,最后变成了惊恐。
“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知子莫如父。
高衙内若论辈分,其实是高俅的堂弟,如今给高俅做养子,对方心里有愧,所以对他宠爱有加。
不是亲父子却胜似亲父子。
于是养成了高衙内胡作非为的个性,正事一件不做,什么缺德冒烟的事儿,往往冲在最前头。
读书奋进,高俅压根没指望他开窍。
高铭突然冒出这么句话来,他很合理的认为他又没憋好水。
听听,这像当爹的说的话么。高铭“心痛”的道:“我就是打,也是打上进的好主意。我有自己的理由。”
高俅放下手中的毛笔,双手都放在桌上,洗耳恭听。
按照高衙内为人,发表一通振聋发聩激动人心的正常话语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想读书,也得是很奇葩的思路。
“是这样的,爹。您处理花荣一事给了我很大的触动。我每次犯事,都是您替我摆平。但是我觉得与其您替我摆平,不如我自己来摆平。您来摆平,难免会出现一些差错,还是我自己来比较稳妥。而我要自己处理,我就得有权力,可您也想必也有同感,不是进士出身做官何其难。趁着我还年轻,我想去国子监读个书,有些资历,您也好替我运营一番,谋个一官半职。”
高俅听完,不禁扶额,心中波涛汹涌,想喷一口老血。
但同时,不得不承认有些道理,他总不能给这小兔崽子保驾护航一辈子。
他以前也有过让他成器的想法,给他请过老师教课,可就是没法把他的牛头摁倒书桌前。
现在竟然出息了,不过,这种隐隐的别扭感……
高俅一拍桌,“反了你了,你竟敢嫌弃我的处置方式?”
儿子“奋进”的原因竟然是嫌弃他没替他收拾好烂摊子。
高俅简直要被气成球了。
“您别生气,先喝口茶。”高铭给他爹亲手捧上一杯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以后不麻烦您了,我现在大了,也得替您分忧不是,总这么吊儿郎当的,浪费粮食。”
他也不想说话这么气人,但没法办,谁让高衙内就这么个人,突然变得上进好学,就怕高俅起疑心,叫跳大神的把他架在火上烧。
高俅推开茶盏,余怒未消,“你真是长进了啊。”
高铭就当是夸奖,“爹,说真的,花荣的事给我很大触动,他虽然是将门之后,上数三代都是武将,当年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可您看,到他这代也没落了。简直被咱们高家吊打,说关就关。所以我一想到,万一哪天,您保护不了我了,我岂不是也为鱼肉……想来想去,还得自己争气才行。”
说着,还假惺惺的悲哀了下。
高俅斜瞟了眼儿子,终究没绷住,笑道:“行啊你,想得还挺透彻。”
“咱们高家就没蠢人,爹您就是一等一的聪明人,苏大学士当年也没少夸您吧。”高铭吹捧道。
别看高俅没进士身份,却也有些来历,他做过苏轼的书童,相当于秘书,能在苏轼门下做事,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后来又跟满腹经纶的艺术家皇帝赵佶身边混,肚子里没货,早不知死到哪里去了,岂能步步高升。
高俅写得一手好字,做得一手好文章,至于太尉这个职位做得如何……
只能说没他踢球的水平好。
提到苏轼,高俅叮咛道:“你记住,苏家对我有知遇之恩,以后你不论身居何处何等职位,都要善待他的家人。”
“知道知道,这个您放心。”高铭满口答应,搓着手指道:“那爹,咱们是不是要谈正事了,我这个入学……”
高俅有几分无奈,“你啊,说是上进,其实还是投机取巧,在国子监读书靠蒙荫做官。你难道就不能踏实读书,真的考个进士,让我开心一下吗?”
高铭微微仰头,很真诚的看着他爹的眼睛,“您看我像能的样子吗?”
高俅怔了怔,立即道:“啊……这个国子监读书啊并不难,你既然有心就赶紧去准备吧……”
说什么了,知子莫如父。
高俅继续道:“其实你堂叔也走的这个路子,如今是高唐州知府,但读书不是那么容易的,你散漫惯了,怕你一时适应不得。别我替你办好了,你却推三阻四,哭天抢地的反悔。”
高衙内的堂叔高廉,在水浒中也是个大反派。
人家满门忠烈,他们高家满门反派,就没好人。
“我发誓绝对不会!”
高俅不置可否,但看表情似乎是不大信的。
但儿子总算有点上进的苗头,怎么能残忍的掐灭,于是挤出微笑:“爹相信你。”
高铭看他爹皮笑肉不笑,心道,你那根本不是信任的表情好不好。
第5章
国子监历史源远流长,内有国子学、太学、武学、辟雍、四门学、广文馆、律学等。
其中国子学最难进,因为学好的人,可以直接授官,是给权贵子弟刷文凭镀金的用的,所以只有八品以上官员家子弟可以入学,不像太学,平民子弟经过推荐也可以进去念。
简单来说,国子学的学生不用科举考试就能做官,而太学生还得科考挤独木桥才能进入仕途。
武学和太学待遇差不多,学生必须经过武举考试获得名次才能授官。
高铭身为太尉之子,要入的自然是国子学。
高铭欢欢喜喜的入了学,到国子监的第一天,一个主薄两个博士迎接了他。
主薄是管理人员,博士类似于后世的大学讲师。
看这三人一副吃坏肚子的表情,高铭率先表态,“大家放心,我真是来读书的。”
这才可怕,高衙内都开始读书了,这世界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他明显看到头发有些花白的主薄无力的吐了一口气,“……我们国子学的几位博士定会尽心尽力的辅佐衙内功课……”
高铭无语,显然对方根本不信他的话,他补充道:“就算惹事也不会在国子学内。”
主薄和两个博士觉得这话还算靠谱,都笑开了,其中一人直言不讳的道:“有您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高铭挤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
主薄简单说了几句欢迎的话就借故离开了,毕竟高衙内和他那个护犊子的爹,惹不起惹不起,减少接触时间,也就减少了危险性。
接待高衙内的重任落到了两个博士身上。
国子监有博士若干,负责授课,这两博士今日没课,被抓来接待高衙内。
之前都听过高衙内的事迹,比如垂涎林娘子美貌陷害林冲啦,纵容府上门客殴打花家的奴仆,并反咬一口,把将门之后花荣下狱啦。
将门之后都斗不过高家,何况他俩,就怕招待不好高衙内。
高铭微笑的问道:“敢问,我需要住宿吗?我看后院有一排排屋舍,还有晒晾的衣物,想必是学生的住处吧?”
其中一个博士咽了下口水,口干舌燥的道:“不、您不需要。”
另一个拼命的点头附和,“判监事说了,有特殊情况的可以不住在国子监。”
高衙内这尊魔神要是住到国子监还了得?!还不得上房揭瓦?!
现在大家只盼他早日厌学。
高铭看出他们的心思,偏要表现的好学,“那敢情好,我若是走读,晚上回家也能用功,对了,两位先生,国子学的院落在哪处?可否带我前去?”
“这边请,离早课还有些时间,判监事吩咐,要先带你在各住转转熟悉一下,再去课堂。”
高铭就跟着他们先熟悉了一番国子监的环境,四处大略转了一遍后,最后到了国子学所在地点,一排屋舍当中,一个博士指着其中一间道:“这就是衙内您的课堂了。”
另一个博士则先进了屋,高衙内随后进去,然后就见已经有一张空桌子摆在了第一排,笔墨纸砚也都备齐了。
“这是我的位置?”高铭看到博士点头,马上摇头,“不好不好。”
不是他的风格。
当机立断,拖住起桌子毅然拽到了课堂走后一排。
这个位置才舒坦,最后一排是他大学时的最爱。
爱坐哪儿坐哪儿吧,两个博士见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就此告辞。
高铭则大大方方的落座,扇子一打,自个扇起风来。
他坐在最后一排,纵览全局,前面位置的人谁偷瞄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会课堂内,稀稀落落已经有十来个人,都“贼眉鼠眼”的偷瞄他。
看得他很不舒服,高铭仗着衙内人设,洒脱的直言道:“瞅什么瞅啊,想跟我做朋友就直接过来跟我说话,不想跟我做朋友就别看我。”
话音一落,偷摸瞄的他,闻风丧胆般的移开了目光。
他来国子学读书的事可能早就走漏了风声,根据课堂的气氛判断,其他人显然知道他是谁。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避之不及的恐惧味道。
高衙内已经很可怕了,关键他还有个超级护崽的爹,高衙内但凡有个闪失,不小心磕了碰了,谁负得起责任,不接触为妙。
国子学还都是官家子弟在读,尚且如此,幸好高衙内没去太学那边玩。
高铭是来混文凭的,又不是来真学习的,既然交不了朋友,就独善其身好了。
很快,随着课堂内其他学生的陆续到齐,负责讲课的博士也到了。
不过这个讲课的博士不是刚才带路那两个,国子监有大量负责讲学的博士。
高铭翻开书本,先跟着大家朗读了一段课文,然后听着博士讲解难度为后世专家级别的经文,毕竟这里是国子监。
高铭听得枯燥乏味,很清楚一点,他来就是混个出身,他不擅长此道,得琢磨点别的路子。
人在困难时刻,就自然而然的寻找同类。
他眼睛瞟来瞟去,终于发现了一个时而发呆,时而无聊的乱涂乱画的家伙。
这人年纪跟高铭差不多,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很是漂亮,皮肤雪白,轮廓精致,低头涂鸦的时候,发呆的侧脸,十足的美少年。
他也发现有人在盯自己,顺着视线看到了高铭。
高铭朝他露出了善意的笑容,他也很礼貌的回笑了一下,然后继续自己的涂鸦大业了。
高铭单手撑着下巴,盼下课。
时不时的他觉得有视线投来,抬头一看,是美少年同学。
两人瞬间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都是被课堂折磨的人。
一下课,高铭就见这人走了过来,劈头盖脸就问:“你是高铭吧?”
高铭点头。
这人笑道:“我就知道,昨天就听人说高太尉的儿子要来国子学读书,今天就你一个陌生人,还不爱读书,想来就是你。”
对方这么爽快,高铭也快人快语,“我瞧着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你又是哪个?”
“我叫慕容彦泽。”他笑着说道,显然高铭说他俩半斤八两,他并不生气。
高铭脑子快速转动,水浒里他记得确实有个得宠的慕容贵妃,她哥是青州知府慕容彦达,也不是个好东西,宋江在青州闹事,很大程度是因为他治理无方。
“啊——你是慕容贵妃的……弟弟?”
“很好猜吧,这不是明摆的么。”
原来姓慕容,难怪颜值这么高。
不过,难道反派之间也相互吸引?慕容彦达的弟弟竟然找上了自己。
慕容彦泽推开高铭前座的人,很自然坐下,一边低头看高铭的“画作”一边道:“刚才先生讲课的时候,你看我干什么?”
这小子说话够直接的,高铭喜欢这个风格,“我下堂课不上了,想找个人一起逃课。我看你也怪煎熬的,有没有打算跟我一起走?”
别忘了,他可是高衙内。
身为高衙内,岂能不逃课,认真听讲才是别人眼中的咄咄怪事。
从各种角度讲,他必须逃课!
慕容彦泽打了个哈欠,“外面也没意思,我就是觉得没意思才来上课的。”
对你土著来说,东京可能没意思,但对高铭这个新穿越者来说,外面可太有意思了。
高铭也不含糊,抢过课本一合,“那么告辞,我先走一步。”说完,就跟去解手那么自然的,走出了课堂的门。
走了一段路,他觉得身后有人影,一看是慕容彦泽跟了出来。
他停下脚步,“干嘛?”
“虽然外面没意思,但我觉得你这个人似乎有点意思。”慕容彦泽一步三蹦的跟了过来,“你想去哪儿玩?”
高铭摸着下巴,“我也没主意呢。”
“我猜,是不是在街上走,随便遇到哪个良家女子就调戏哪个?”
高铭鄙视的道:“老掉牙的把戏,我是那种玩老梗的人么,我有新点子……”
慕容彦泽眼睛一下子亮了,“是什么?”
可没等他回答,就听有人喊了一嗓子,“快来看啊,武学的花荣要跟人比试呢。”
一听花荣,高铭作为迫害过他的一员,来了兴致,就往声音的方向走去。
结果慕容彦泽也追了上来,道:“那咱们先去看花荣比试,然后你再跟我说你的新点子。”
你小子真是把我安排的明明白白,“行吧,那先去看花荣。”
第6章
武学生跟国子学、太学的最不一样的一点是,人家可是真刀真枪真马的在训练。
当然文化课也不能落下,毕竟最终的殿试考的是策论,不是舞枪弄棒。
所以武学讲究文体全面发展。
高铭和慕容彦泽跟随着看热闹的大部队到了校场,已经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在围观。
高铭和慕容彦泽一出现,认识他们的人立刻躲瘟疫似的让开。
不认识他们的,见其他人都躲也都躲开了。
两人自然而然的站到了最前排。
就见有两人站到比试台前,手里都拿着弓箭。
其中一人生得“齿白唇红双眼俊,两眉入鬓常清”,煞是扎眼。
高铭心想,这肯定就是花荣了,在水浒世界里这家伙的颜值也是数一数二的,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慕容彦泽见高铭盯着花荣愣神,微微一笑,大声喊道:“花荣,高衙内也看你比试了。”说着还一边招手一边指了指高铭。
就见花荣猛地回眸,眼神既厌恶又憎恨地瞄了高铭一眼。
高铭看向慕容彦泽,“谢谢你啊!”
谢你全家!
本想低调的来瞧一眼,现在全暴露了。
花荣瞅了高铭一眼后,没有更进一步动作,继续调整弓弦。
和花荣并列站着的另一个男子,也是个细腰宽膀的身形,一看就是练武的好苗子。
“这是要比什么啊?”高铭见他们两个前面光秃秃的,并没有靶子。
慕容彦泽问旁边的人,“这两人要比什么?射箭不见靶子,难道是比射飞鸟?”
围观“群众”之一,道:“花荣和黄诚要比射绒绦。”
高铭咂嘴,难怪看到靶子,原来要比划射绒绦,也就是射绒线绳。
他揉了揉眼睛,眯起眼睛往前看,还是看不到所谓的绳子。
离得太远了,看来神箭手最基本的素质是要有个好眼神。
慕容彦泽咧嘴,“黄诚我知道,武将家族出身,据说射得一手好弓箭。花荣嘛,据说也很厉害,但今年早些时候才入学,不太清楚。”
高铭伸出一根手指,笃定的道:“我敢打赌,还是花荣更厉害。”
慕容彦泽呵呵一笑,“你不是刚整治过花荣么,怎么这次又站到他这一边了?”
“我跟你讲,你消息该更新了,我和花荣的所谓仇怨是误会。”高铭发现慕容彦泽挺爱跟他抬杠,“再者,我这人,历来只站在真理这边,帮理不帮亲。”
慕容彦泽听罢,看着高铭怔怔的道:“你说这些话不脸红吗?”
“我说的实话,我红个屁!就是花荣更厉害!”
这一嚷嚷,声音有点大,花荣又回头看向高铭,这次眉头紧锁,一副迷惑不得其解的模样。
慕容彦泽正好闲得慌,笑道:“我说比赛是黄诚赢。这样吧,咱们打赌,我赌一百贯。”
“那好,我买一百倍,不,二百倍花荣赢。”
一百倍不足以表达他对花荣的信任,二百倍勉强。
慕容彦泽不由得一怔,一百贯只是小打小闹,但二百倍赔率就变成了两万贯,“你来真的?”
高铭斜眼笑道:“你不敢?还是你认为我不会算数?两万贯,没错吧。”
晁盖他们劫的生辰纲是十万贯,对他们来说是一笔泼天的财富。
他和慕容彦泽打赌的数额,也就是生辰纲的五分之一。
但,要是花荣不给力输了,他零花钱都得赔光。
他折扇一打,淡定的看着慕容彦泽,心想,哼,你敢接受吗?
慕容彦泽上下打量高铭,“我要是赢了,你付不出钱怎么办?”
“你不担心你自己?别嘴硬了,你到底敢不敢?”
慕容彦泽眼睛眨了眨,浓密的睫毛像蝴蝶翅膀扇动,展颜一笑,“好啊,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高铭“淡定”的微笑,“那好。”
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句话放在高铭和慕容彦泽身上也合适。
又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俩话音刚落,立刻传播开去,周围人便窃窃私语,很快,围观群众都知道高衙内和慕容贵妃的弟弟赌两万贯,各押花荣和黄诚。
围观群众表示学不来,真是纨绔子弟们的做派。
最惊奇的是,高衙内押的居然是花荣胜。
大家都看不懂高衙内这是什么操作。
就在高铭和慕容彦泽打赌的时候,花荣跟黄诚已经准备就绪,各自就位。
高铭气定神闲的摇着扇子,他堵花荣赢,自然目光都在他身上,这会恨不得化身拉拉队替他摇旗呐喊。
就见花荣屏气凝神,拉满弓弦,双目炯然直视前方。
而黄诚也是同样动作,表情严肃。
几乎同时,两人齐齐放手。
就见花荣弓开秋月分明,雕翎箭发迸寒星,一箭直冲前方。
围观群众,立刻都伸长了脖子去望,但百步之外看一条绒线,对视力极大挑战,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高铭确实看到花荣放箭了,却没看到绒线射中了什么。
心悬到了嗓子眼。
这时候,有个裁判似的学生跑到了百步外挂绒线的地方,大声喊道:“花荣的箭头有绒线,他射中了,黄诚的绒线还搁这儿绷着,射偏了。”
众人听罢结果,都称赞,“还是花荣厉害,将门世家不是说假的。”
高铭一听,顿时“得意忘形”的哈哈大笑,“我说什么了,不愧是小李广花荣!”
就属他嗓门大,压过了其他人的声音,加之他站在最前面,声音广播的范围很远。
听到的人,瞬间只有一个想法:这个绰号正配花荣。
输了比试的黄诚,虽然表面上保持着礼貌的笑容,但被人压一头,其实哪那么容易平复的。
心里正煎熬难受,猛地听了高衙内这么一句话,当即笑着对花荣“打趣”道:“高衙内给你起的这个绰号不错,小李广花荣,呵呵,呵呵。”
最后两个呵呵,笑得阴阳怪气。
本来小李广这个绰号是很好的,但从高衙内嘴里说出来,就没那么好美好了。
花荣的表情顿时没了赢箭的喜悦,拿着弓箭转身就走。
他的几个朋友立刻迎上来,恭贺道:“射得漂亮,射绒绦这样的手段,这天下怕是只有你能做到了。”
其中一个笑道:“小李广花荣,这名头好,明天怕是就要一传十十传百叫开了,且看京中谁人不认得你这个神箭手。”
花荣面无表情的道:“我不喜欢,别再这样叫我。”
他朝这个绰号的赠送人高铭处看了眼,见他正一脸高兴的摇着扇子朝这边望。
两人不巧来了个四目相对。
花荣立刻蹙眉,刚要将目光移开,却见高衙内竟然朝他这边走来。
花荣这边的人,瞬间都绷紧了心弦,毕竟不知道高衙内葫芦里卖什么药。
高铭几步窜到跟前,不慌不忙的打了个招呼,“幸会幸会,我姓高,叫高铭。”
不等花荣一行人说什么,慕容彦泽溜过来,道:“我觉得你不用介绍,他们应该都认识你。”
高铭不客气的朝慕容彦泽摆了摆手,“一边去,别打岔。”
慕容彦泽才不会走,但起码嘴闭上了,饶有兴致看高铭“表演”。
高铭走近了再打量花荣,见比远处看时更精致,心里不由得想,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好好一个我大宋将门功臣之后,怎么就落草为寇做了贼呢。
正惋惜着,就听花荣冷冷的道:“不知衙内又有何赐教?”
“又”字用得很好,间接控诉了上次的赐教。
高铭都听出来了,真诚的道:“我来找你,正是为了解释上次的误会。上次真的是误会,实在太不好意思了,抱歉抱歉。要不这样,就当给你庆贺,去酒楼小聚一下,咱们把话说开,你看如何?”
高铭之所以这么真诚,完全是因为按照原著,他老爹高俅有朝一日要被抓上梁上。
万一到时候没防住,花荣还是上了梁山,因为被抓进大牢的事记恨高俅,不给高俅好果子吃就糟了。
高铭原本以为他舍下脸来,花荣作为一个在武将口混的人,怎么也得他这个太尉之子一点面子,毕竟高俅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没想到花荣油盐不进,语气没半点缓和,“衙内不必如此,我早已忘记此事,衙内就不必破费了。还有功课要做,就此告辞。”
一点不给面子,说完,当真转头就走,留给高衙内一个背影。
高铭无奈的挑眉,请客都没人吃。
也好,省钱了。
这时候花荣身边有一个人,看准时机,悄悄回到高铭跟前,先拱手作揖,才解释道:“希望衙内不要跟花荣计较,他最近家中有事,可能心情不太好,才会这般。”
怎么说呢,虽然外界都传高衙内如何云云,但刚才一接触,似乎并不如传闻中那般坏,或许是个能讲通情理的人。
高铭好奇的道:“他家中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他之前被抓捕下狱……原本有门亲事……女方父亲觉得他得罪了太尉府,已经将婚约撤回,所以……”花荣这位朋友露出苦笑。
高铭语塞,这事闹的,把花荣媳妇折腾没了。
可高铭也没办法,难不成赔花荣个媳妇么。